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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19:22 作者: 感悟生活
    2001年2月14日,對我來說確是一個很不吉利的日子。後來差點「要死」的厄運,就是從這天開始。

    這天下午快下班時間,劉舒寧給我打來電話,聲音低沉、神秘地對我說:「明達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漫不經心地笑著回答:「這幾年搞國有企業改革,得罪的人多了。你怎會關心起這事來了?」

    他說:「你放下手頭所有的事,趕到明珠賓館來,我在咖啡廳等你。我晚上還有一個活動,半小時後不見,我就走人,到時別怪我。」

    劉舒寧是*臨江市委辦公廳秘書處處長。6年前我在北京擔任國家貿易部部長秘書時開始認識,逢年過節倆人打個電話、發個簡訊一直保持著聯繫。在我於1997年1月,從北京調任總部位於臨江市的中國華貿東南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後,同在一所城市工作,又意氣相投,倆人聯繫更加密切。

    這位在官場混了十幾年的處長,精明中透著穩重,我與他相識6年,從未見他如此嚴肅----儘管他電話中一副輕鬆的樣子,但明顯透著一種神秘的沉重語氣。別看他行政級別不高,但臨江作為中國當年三大中央直轄市之一,而且一直是中國當之無愧的經濟中心,在這樣一個對全國政治與經濟舉足輕重的特大城市中樞要害部門工作,本身必須具有很高的政治與業務素質,絕對不是一般人都可以混到這個職位的。

    放了電話,我司機也未叫,立即下樓開車直奔明珠賓館。

    正是下班的交通尖峰時間。臨江這座中國最繁華的大都市,儘管城市管理水平在中國首屈一指,城市道路每年都在拓寬和延伸,但仍遠遠趕不上汽車增長的速度。4年前,我剛從北京調到這裡時,習慣在北京筆直寬敞的大街上開車左衝右突、見fèng插針的我,很長時間才適應這裡蝸牛似的開車速度。這一次,我真的有些急了。

    快到明珠賓館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塞上耳機,劉舒寧略帶緊張而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開著一輛尾號為0016的白牌軍車停在門口路邊,你不用下車,開車跟著我走。」

    我說:「好吧。」

    劉舒寧如此鄭重其事,我越發有點焦急、緊張起來。

    電話接完,拐過一個路口,遠遠看到明珠賓館大門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那輛停在路邊的白牌奧迪軍車。我閃了閃車子的大燈,又把手伸出窗外搖了搖。劉舒寧發動車子,我一路跟去。我心裡有些好笑,感覺似乎自己變成了特工。

    一路上,我腦子都在飛快的轉動。劉舒寧做事素來謹慎,定是聽到了一些對我極為不利的消息。對我來說,從決定大刀闊斧地推行改革那一天起,針對我的匿名舉報就沒有斷過,4年來上級紀委派人查了6次,公安上門查了兩次。我一向堅信,身正不怕影子歪,查了這麼多次我已經有些麻木了,沒有感覺到這一次有什麼不同,但似乎又隱隱有些不安。

    十分鐘後,兩車一先一後停在臨江九萬人體育館空曠的停車場內。我停好車,注意到劉舒寧的車子並未熄火,也沒有象往常那樣下車熱情寒暄,於是向他的車子走去。我與他雖沒有上下級關係,但因為我級別比他高,又在中央機關工作,舒寧一向恪守官場規矩,對我禮節周全的。此時他的反常行為,再次讓我感受到非比尋常的壓力。我拉開他的車門坐了進去。

    未等我坐穩,劉舒寧對我說:「程總,我一向知道您麻煩不斷,這次可能真的大麻煩來了,好象不是一般職工的匿名告狀那樣簡單了。你先看看這個。」他遞給我一個印有「*臨江市委辦公廳」字樣的大牛皮信袋。

    我抽出信袋中的文件,看見一份濱海日報編發的《情況反映》內參,上面赫然印著一篇《華貿東南公司總經理程明達借改革之名捲走國有資產2億元》文章。隨手一翻,這篇文章的篇幅居然占到這期內參的約四分之一版面,作者署名為本報記者張峰。讓我心驚肉跳的是,內參首頁空白處臨江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馬浩然的一段批示:「感謝臨江日報記者為我們提供這樣一個重要情況。這是一起國有企業改制不規範的典型案件。轉市檢察院嚴肅查處。不管涉及到誰,一查到底,決不姑息!馬浩然。2月14日。」

    我是第一次看到馬浩然的親筆批示,頓時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馬浩然是中央候補委員,統管臨江市公、檢、法、司、安力量,加之其本人與中央最高領導層長期共事的特殊關係,在臨江只要跺跺腳絕對會天搖地動!

    002、鎖定幕後黑手

    強忍著心中的悲憤和恐懼,我快速瀏覽了一下文中的主要指控。這是一篇精心編造的舉報材料,長達2萬餘字,反映的主要違法犯罪「事實」,包括:借改革和中央企業下放地方之機,非法轉移國有資產1億8千萬元;挪用公款1000餘萬元;貪污70多萬元;受賄100多萬元;徇私舞弊造成國有資產流失3000多萬元;簽訂合同嚴重不負責任造成國有企業損失960多萬元;設立小金庫向上級領導行賄30多萬元。這些指控有時間、主要事實和相關證明人等,表面看來材料相當紮實,不由人不信。還有一些舉報線索,如詐騙銀行貸款、虛報註冊資本、抽逃出資、為親友謀利益等,雖然不夠具體,也寫得有板有眼。

    我知道這篇對我指控的長文,都是一些道聽途說和移花接木的謊言,集以前對我的各種匿名舉報之大成,沒有任何新的內容。

    我知道記者是假的,內容也是假的。但我知道這次絕對無法避免司法機關的一次嚴格審查。因為內參是真的,領導批示也是真的,而且是市委主管政法領導嚴厲而明確做了定性的批示!

    以我曾經擔任國家貿易部領導秘書的經歷,當然知道這份領導批示的非同尋常。沒有任何一位中國官員,會對一個待查的案件作出這樣的批示。直覺告訴我,舉報人與馬書記一定有過某種形式的溝通。我不認識馬書記其人,據說他是一個十分正直的人,一定是受到了舉報人的誤導,認定我是一個有著某種背景、十惡不赦的巨貪,這才寫下如此嚴厲而明確定性的批示。

    我的這個直覺,一個多月後就從我與這篇內參文章的始作俑者孫明海的交談中得到了證實,這是後話。

    我匆匆瀏覽完內參全文,把材料袋遞還給他,痛苦又無助地盯著舒寧的眼睛說:「裡面全是胡扯!你相信嗎?」

    舒寧說:「我要相信這些鬼話,就不會來告訴你。這幾年你是怎麼走過來的,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問題是,現在如何去面對?」他停了一下,接著說:「你認識這個張峰的記者嗎?他是怎麼搞到這些材料的。」

    我說:「我可以肯定這是孫明海他們搞的。我沒聽說過張峰這個人。材料肯定是孫明海那幫人整的,張峰只是他的朋友,借用他的記者身份而已。」

    「我已經猜到是老孫搗鬼,才來告訴你一聲。東南公司下放手續辦了嗎?」舒寧問。

    我說:「兩周前辦了國資登記變更,3天前工商變更剛剛辦完,當天下午就辦了印章等所有交接手續。」

    「時間安排得這麼湊巧,看來人家早就精心策劃好了。我知道前一陣子,你們為先辦登記變更還是先交印章鬧過彆扭,怎麼說也不致於把你往大牢里送。你不是把一個10億資產的公司白白送他了嗎,他應該感激你才對呀。你們不是認識二、三年了嗎,這麼快朋友就成了仇敵。」舒寧說。

    我解釋道:「我與孫明海還真沒有深交。這次因為上級要求東南公司迅速下放,我們領導班子多次商量,實在找不到接收單位,我就想到了孫明海妻子是市國資委副主任這層關係。我選擇把東南公司下放給他,壓根就沒有指望他對我感激。一是因為公司本來就是國家的,不是我個人的;二來批文經國家有關部門層層審批,能順利辦成下放,孫明海和他妻子起了很大作用。他這次告我,不光是誤以為我在東南公司下放前,捲走了一、二個億,而是盯上了我們新成立的東南貿易集團,想把這個新的集團公司一起抓到手。」

    劉舒寧說:「這事麻煩大了。孫明海在臨江官場混了幾十年,市委和檢察院有不少朋友,聽說中央也有人,你還是想辦法跟他妥協吧。」

    我苦笑道:「你叫我怎麼妥協。他們想搞掉我,進而取而代之,胃口大到我無法接收。臨江號稱中國法制環境最好的省市,不信少數人可以一手遮天,難道不是共產黨的天下了嗎。」

    劉舒寧以少有的嚴厲口吻對我說:「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知道你的性格,但強龍難斗地頭蛇。現在人家既是強龍又是地頭蛇,你怎麼斗得過人家。記著企業是國家的,不是你自己的。他提什麼條件你都答應,大不了你回北京到一個新單位任職。如果你抓進去一個月,即使沒事能出來,不僅原有的一切化為烏有,而且會落得身敗名裂。大丈夫能屈能伸,千萬不要意氣行事。」

    我說:「國家機器真是太可怕了。謝謝你給這個忠告。我儘快找孫明海談一次,摸清楚他的想法再說吧。」

    在我拉開車門下車的時候,劉舒寧對我說:「檢察院很快就會對你展開調查的。以後這段時間我們就不要聯絡了,官身不由己。你自己要小心。」

    我說:「謝謝你。你放心,今天見面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與劉舒寧分手後,我驅車回到公司。我心裡雖然有些緊張不安,但並沒有驚惶失措,相反,每遇大事我頭腦格外冷靜。這次因為馬書記的批示,事態變得十分嚴重,但畢竟我沒有被人舉報的那些犯罪事實,自認經得起任何嚴格的審查,所以心中相當坦然。何況我有前兩次被人無端舉報接待公安人員的經驗,不是第一次應付這樣的局面。

    003、匿名信滿天飛

    回憶到臨江這幾年的工作,我真是百感交集。當初懷著一種強烈的事業責任感,驅使我滿腔熱血、夜以繼日地投入到企業改組、改制的工作中,試圖在最短時間內,使我接手時已經奄奄一息的企業迅速脫胎換骨、起死回生。

    1997年1月,我從國家貿易部辦公廳綜合處處長職位上,調任部屬企業,總部位於臨江市的中國華貿東南公司任常務副總經理;一年後的1998年3月,我接任總經理、法定代表人(行政級別相當於副廳局級)。接手時的華貿東南公司已是資不抵債。1998年6月,通過一番緊鑼密鼓的重組改制,將華貿東南公司主要業務與優良資產剝離,同時吸引到兩家民營企業入股,組建了新的中國東南貿易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東南貿易集團),任董事長、黨委書記兼總裁,企業很快扭虧為盈,當年就實現利稅8600萬元。過了一年,上級任命我兼任另一家中央直屬企業中國貿易投資公司總裁,於是我主動辭去東南貿易集團總裁職務,推薦副總裁曹志雄接任,但公司重大決策還是由我最後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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