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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18:47 作者: 非朝非暮
    崔君晤突然有種無力感,他瞥眼窗外,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學校的宣傳欄,他頓了頓又道:「能跟我談談梁繼光先生麼?」

    「梁繼光?就是那個科學神經病麼?」梁詩詩順著崔君晤的目光,側頭看向窗外,緋紅的木棉花開滿枝頭,就像一片淋漓的鮮血,瞬間便染紅了她的眼睛,她垂下眼眸,笑了笑道:「有什麼好說的,殺人犯罷了。」

    晨間的茶會最終以梁詩詩的拒絕配合宣布結束。

    崔君晤往椅子一靠,雙手抱著胳膊,很是頭疼地道:「或者你想好要跟我談,我們再好好談談。這次我就不告訴你家裡人,但也希望你不要再犯,最近學校在評估考核,對這方面抓得很嚴。」

    「是不是我不被抓住就行?」已經走到門邊的梁詩詩忽然回頭,揚起嘴角,沖朝崔君晤展顏一笑。

    崔君晤:「……」

    崔君晤表示很理解,畢竟叛逆嘛,他也經歷過。

    梁詩詩回到教室,所有同學都在用那種看瘟疫的目光打量她。

    梁詩詩無所謂地放下書包,拉開書包鏈,從裡面取出一本書,翻開,大概覺得她臉皮太過厚,又太過缺乏好奇心,於是便有人按耐不住了,在年級群里發了一組照片,而她的手機跟大家一樣,都震動了下,顯示有新信息進入。

    發信息的是一個名為「扯談」的QQ,沒有班級備註,大家都不知道那個號碼究竟是誰的,更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但看見那條信息,梁詩詩的臉瞬間就變了。

    「誰呀這是,大清早的發這種爆漿死屍,還讓不讓人活了!」周銳吃著豆腐腦,突然就噴了前桌一後腦勺。

    「□□媽。的!」那人頓時開罵,班上也跟著炸開了鍋,同學紛紛取出手機圍觀,譁然聲此起彼伏。

    『扯談』:「願逝去的靈魂在天的一方得到安息。」

    「祖國的棟樑啊,一路走好。」

    這些配字出現在血肉模糊的屍體上。

    橫放的屍體背景是一間昏暗的實驗室,實驗室疑似遭受過爆炸,焦黑的牆壁上方龍飛鳳舞地寫了一行字,「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

    如今卻只余諷刺。

    梁詩詩靜靜地盯著屏幕,一雙清澈的眼眸漸漸放空,焦黑的屍體就像一隻甩不掉的鬼手,緊緊地捏著她的咽喉,讓她感到窒息。

    埋藏至深的東西,突然暴露於陽光之下,這讓她有點猝不及防。

    臉上一點一點地失去血色,梁詩詩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卻仍禁不住身體在微微發顫。

    所有人都低著頭看手機,只有坐在梁詩詩身旁的楊灝才發,現她的異常,他試圖抽開她的手機,「別看了。」

    但女孩卻死死地摁住手機屏幕,十指指骨都發白了。

    「他。媽的到底是誰啊!宣傳欄貼還不夠麼還要鬧到群里來麼?」楊灝在班裡吼了一句,一回頭就看見手機屏幕上,叫『扯談』的傢伙又發了一張黑人問號臉的圖片,接著仍舊是文字。

    「知道殺人犯的女兒是誰嗎?聽說當年故意給假口供為她父親洗脫罪證,殊不知事隔三年,又有無辜的女人遇害了,梁繼光那個人渣,他不得好死,他全家都不得好死!!!!」

    再然後便是一張梁詩詩站在操場上,迎著日光,徒手後空翻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有多奪目,此刻便有多狼狽,就像死水溝里逃竄的老鼠,人人都恨不得它死。

    「殺人犯的女兒姓梁,梁詩詩。三一班新來的插班生就是殺人犯的女兒!手上沾滿鮮血,不知廉恥!活該去死!去死,趕緊去死!!!」

    「詩詩……」楊灝伸手輕輕搭在梁詩詩的肩上。

    梁詩詩全身一顫,猛地回頭,臉上卻已布滿淚水,明明很難過,卻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真的,都是真的哦!」

    這一刻,楊灝只想將女孩摟進懷裡,捂住她的眼睛,塞住她的耳朵,不讓她再受傷害。

    然而女孩卻站了起來,楊灝微頓了下,面對同學們驚詫的目光,他嘆了口氣,只得讓開,讓女孩暫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如果第一樁案證據不足,嫌疑人可以無罪釋放,那麼第二樁案有證人親眼目睹,那便是鐵板釘釘的兇殺案了,任誰也別想逃過法律的制裁。

    梁詩詩嘲諷地笑了笑,其實她還抱什麼希望呢?案子早已塵埃落定,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任何理由都是企圖逃避罪責的藉口,然而那人……

    梁詩詩咬著咬,從最開始的漫不經心的走,變成了跑,跑到後山的那塊圍牆下,後退,助跑,然後雙手一撐就跳出了圍牆。

    她不知道自己將要跑到哪裡,天大地大仿佛跑到哪裡都不適合,過去就像魔咒一樣,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但其實她又不在乎,幹嘛要跑?

    一開始,她堅信那人是被人陷害的,但第二樁案發生後,她世界崩塌了,多麼可笑的冤枉,也只有她才相信他說的鬼話吧!

    後山的風呼嘯而過刮著她的臉頰,隨處可見的木棉花不斷後退,卻怎麼也抹不掉眼前那片刺目的鮮紅色……

    梁詩詩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當她停下來時,眼前是一片望不盡頭的翠綠,銀帶似的河流沿著天際一路蜿蜒至山的這邊。

    幾匹馬自由自在地在糙地上奔跑。

    梁詩詩雙手支膝,喘著氣,遙遙地看著,良久,她才直起身,雙手湊到嘴邊,對著山腳下,沒心沒肺地叫了起來,仿佛只要發泄掉心中的痛苦,她才能平復下來,才能足夠冷靜地回憶那段過往,但禁不住雙眼酸澀。

    有什麼東西划過她的臉龐,打在了沾滿露水的山花上,又與露水融為了一體。

    梁詩詩呆呆地坐在山頂,看著遠方的朝霞,聽著那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低聲訴說著什麼。

    那時候,她還小,沒有媽媽的概念,那人時常跟她說:「詩詩啊,我們的小詩詩想媽媽嗎?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要過一陣子才回來,詩詩要乖哦。」、「當然我們的詩詩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我們的詩詩又聰明又漂亮!」

    因為有了那人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她並不覺得沒有媽媽有什麼不妥。

    反正她一年到頭都見不著那個女人一面,有與沒有,又有什麼關係呢?但看見別的女駭跟媽媽一起去買漂亮的裙子,一起梳漂亮的頭髮,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失望的,但沒關係,她有一個對女兒盲目寵愛,又無腦偏心的爸爸就足夠了。

    想想,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下去其實也挺好的,那人每天都會做很多漂亮的餃子給她吃,每天都教她很多很多東西,她總是乖乖地聽著,學著,從來都沒有質疑過那個人的東西,直至有一天,她從他的一個學生口中聽見了有關那個女人的謠言,「你知道你媽媽外面有人嗎?她要跟你爸爸離婚了。」

    什麼是外面有人,她還不懂,但離婚她卻是懂的,那天她問他,「爸爸,媽媽要跟你離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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