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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4:05:10 作者: 夏末秋
唐糖低低嗯了聲,埋下頭掩藏泛紅的眼眶。她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孩子,因為他的痛不會比她少半分,更主要的是,他在承受悲痛的時候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太累了。
吃過午飯,他們又到公主城堡玩那些比較夢幻的項目,從瘋狂杯子上下來,正好碰見打扮成動畫形象的工作人員在跟遊客合影,負責拍照的照相師見他們牽著手,熱情地舉起相機,「我幫你們拍個合照吧。」
唐糖怔了一瞬,抿唇謝絕,「謝謝,我不喜歡拍照。」
照相師遺憾地聳了聳肩,朝他們笑笑。不過等他們走出幾步後,還是忍不住舉起相機,摁下快門,屏幕上便多了張手牽手、甜蜜依偎的背影。
宋博彥跟著唐糖往前走,心裡卻在思忖唐糖為什麼拒絕拍照。剛才他們玩每個項目時都有被抓拍的相片,他本想用手機翻拍下來,她卻拉住他說不用。當時,他以為她是嫌翻拍的照片模糊,可這次她說不喜歡拍照的理由太牽強。明明昨晚在她家,唐爸爸搬出厚厚的幾大本相冊里全是她的照片。
「為什麼不拍?」他決定單刀直入問清楚。
唐糖默了半晌,指著頭緩緩說,「有些東西記在這兒就好。」
昨晚,父母搬出她的相冊,細細回憶每一張相片背後的故事,時而捧腹大笑,時而感動落淚……然而,她卻透過這溫馨的一幕看到了她離開人世後,他們捧著相片默默哭泣的畫面。
活著時照片是甜蜜和回憶,死後卻成了緬懷和睹物思人的悲痛。
她從不信宋博彥會如他所言徹底把自己忘記,所以她更不能留下太多能讓他想起自己的東西。
她萬千的思緒並沒有說出口,但宋博彥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想法,放在身側的手收緊,指甲掐進了手心----疼,疼得胸口發脹,難以呼吸。
深吸口氣,宋博彥壓住胸臆間翻騰的酸澀,問她,「要去衛生間嗎?」
唐糖看了眼不遠處的廁所,思考著是現在去,還是從小小世界出來再去。
「裡面可能要排隊,還是先去吧。」仿佛是為了要徹底打消她猶豫,宋博彥又說道,「我也想去。」
「那就先去吧。」唐糖說。
兩人走到廁所,跟其他景區一樣,女廁所的隊伍永遠比男廁所長,瞥了眼那隊伍,唐糖打起退堂鼓,「要不,算了?」
「沒事,我在那邊等你,剛好給家裡打個電話。」
話至此,唐糖自然不再推說,乖乖隨著隊伍移動。趁她不注意,宋博彥飛快跑回剛才拍照的地方,對照相師說,「你好,待會兒我太太出來,你能不能偷偷幫我們拍一張合照。」
「Why」工作人員不解,為什麼剛才不拍,現在要偷拍。
宋博彥略遲疑後將唐糖生病的事簡略說了下,說到最後不禁嘆息,「我太太不想我睹物思人,可她不知道,那些是我最想留下的記憶。」
工作人員被他的深情打動,不僅答應替他偷拍,還主動說要幫他去其他遊戲點拿回抓拍的底片,讓他留下郵箱和電話,等找齊後會直接發給他。
宋博彥連連感謝,掏出錢給他小費,卻被拒絕,「no、no,這裡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我希望你們都能快樂。」
宋博彥只好再次感謝,把郵箱和號碼抄在紙上給對方。
唐糖去了很久才出來,見到等在門口的他,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人超多。」
「沒事,我也剛好。」宋博彥與她十指相扣,刻意朝著照相師的方向走,而毫不知情的唐糖也異常默契地說說笑笑,於是攝影師鏡頭裡的畫面,甜蜜溫馨得一塌糊塗。
他們去的小小世界也是一個室內項目,坐在遊船上沿河漂流,沒有刺激可言,偏偏讓唐糖移不開眼,因為那些代表各國風情的玩偶實在太精緻了。
「迪士尼應該把這些娃娃拿出來賣,太可愛了。」她留戀不舍地說,「我好想全部搶回去。」
「這應該是陶塑或者臘塑。」宋博彥說。
「不是布娃娃?」遊船跟玩偶之間有點距離,看不清材質,唐糖想當然覺得那該是普通玩偶。
「應該不是。」宋博彥分析道,「這裡面水汽那麼重,普通玩偶早就發霉發潮了。」
唐糖一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繼而感慨,「可惜不知道在哪裡能做,要不可以做幾個帶回去。」
宋博彥摸著她的頭,「晚點去問問看。」
唐糖嗯了聲,跟著其他遊客下了船。兩人剛走到出口,宋博彥兜里的電話就響起來。
他摸出一看是洛杉磯本地的號碼,以為是唐糖父母的,可接起來一聽,對方的話讓他雙目圓瞠,吃驚得久久合不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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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小世界出來,唐糖明顯感覺到宋博彥很興奮,倒不是他笑得多開心,相反他的神情很鎮定,只是那扣住她手指的勁道和灼灼的目光都能泄露出他的激動,而這一切全發生在那個電話之後,其中最令人生疑的是他居然破天荒地躲開自己講電話。
唐糖滿心疑慮,幾次張嘴想問個究竟,卻終究沒能開口。罷了,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知道,問了只會徒增彼此煩惱,而且她相信他的隱瞞總有理由。
想通了這點,唐糖便開開心心地跟著他玩其他的項目。迪士尼很大,如果真要挨個玩下來,一天時間絕對不夠,不過單那些評價好的遊戲玩完就到了晚上。看過巡演,他們先到美國老街吃飯,等時間差不多了才到睡公主城堡看迪士尼最負盛名的煙花表演。
隨著音樂奏響,禮炮齊鳴,夜幕瞬間被點亮,唐糖仰起頭望著那一朵朵散開的煙花,在遊客的歡呼中,眼底不由一片濕潤。她的人生就像這銀光活樹,有過絢麗,有過燦爛,可惜,太短暫。
聽到細不可聞的一聲抽泣,宋博彥把視線從天空移到她仰起的小臉上,注視著那氤氳的眸子,不需要語言,他也知道她心底的痛。暗嘆口氣,他拉開風衣將她包進來,然後在漫天閃耀的銀光中吻上她的唇,「Iloveyou。」
滾燙的淚水簌簌落下,滑入唇齒間,唐糖緊緊抱住他的腰,哽咽道,「forever。」
永遠,他說過,有生之年就是永遠。
**
也不知是受涼還是藥物副作用,從迪士尼回來當晚唐糖就感冒了。
宋博彥望著體溫計上的數字自責不已,「真不該讓你玩水。」
「也許不是感冒,是藥副作用。」唐糖嗓子啞得不像話。
「可之前也沒出現過發燒。」宋博彥擔心她處於化療後的虛弱期,感冒會引發其他併發症,急得放下溫計開始幫她拿衣服,「不行,還是得去醫院檢查下。」
「不用。」唐糖按住他的手,「你別太緊張,體溫也不是很高,吃過藥應該就能退燒。」
「可是……」
「我不想去醫院。」唐糖打斷他的話,可憐兮兮地搖著他的手,「我真沒事,只是嗓子有點疼,別送我去醫院好不好?」
宋博彥哪裡經得住她這般哀求,默默注視她片刻後做出讓步,「如果明早還不退燒就必須去醫院。」
唐糖討價還價,「只要溫度下降就不用去,行嗎?」
宋博彥摸著她發燙的額頭長嘆口氣,「都依你。」
雖答應都依她,但在某些問題上宋博彥卻堅持原則,比如不讓她洗澡洗頭。
「今天出那麼多汗,不洗髒死了。」唐糖噘起嘴。
「你昨天剛洗過,能髒到哪裡去,都是你心裡作用。」宋博彥不肯讓步。
唐糖一癟嘴,拉住他的袖子搖晃,打算故技重施,「讓我洗吧,我不洗睡不著。」
怎奈這次宋博彥毫不動搖,冷著臉拉下她的手,「不行,你已經感冒了,洗頭會進濕氣。」
「宋博彥,你是西醫誒,怎麼還講濕氣。」唐糖給他上課,「從科學角度講,勤洗澡能沖走細菌防止疾病。」
「可洗澡也會加快心血管循環,增大心臟負擔。」宋博彥照常跟她講科學。
看她一臉不滿,宋博彥覆上她打結的眉毛,柔聲哄道,「乖,退燒了再洗。」
不等她抗辯,他又緩道,「寶貝,你答應過不讓我擔心,對不對?」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夾著些許緊張和擔憂,一下就擊中了唐糖心臟最軟的部分,讓她忘記堅持,乖乖躺下來,「好吧,明天再洗。」
沒辦法,她的病已經讓他操碎了心,再不能為一些小事讓他提心弔膽。
餵她吃過藥,宋博彥便拿衣服去洗澡。唐糖躺在床上,回想著剛才的一幕,不覺自嘲地笑起來,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這麼幼稚粘人了,打滾耍賴撒嬌,那些以前她最不屑的事如今竟成了家常便飯。
是生病的關係嗎?還是像沈牧梵說的那樣----女人只有在愛人面前才會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至於那些有恃無恐的任性,不過是仗著他的偏愛罷了。
**
宋博彥洗好澡回來,見她睜著眼傻笑,有些生氣,「不是叫你睡覺,怎麼還不睡?」
「等你啊。」她答得理所當然。看他無語皺眉,她笑嘻嘻地掀開一邊的被子,示意他上床。
「我頭髮還是濕的。」宋博彥解釋說。
「我幫你吹。」她一咕嚕爬起來,卻被宋博彥眼疾手快地按住。
「躺下。」他有些氣急地命令,「感冒不想好了,是不是?」
見他臉色鐵青,唐糖知道他真生氣了,忙乖覺地鑽進被窩,朝著他吐了吐舌頭,「一激動就忘了。」
氣歸氣,宋博彥還是捨不得對她發火,只能嘆息著替她掖好被子,「我去吹頭髮,很快就好。」
唐糖高興地點頭,「不急,我等你。」
等他走進浴室,唐糖擁著被子忍不住喟嘆,哎,自己還真是越活越回去,照這樣下去,她離幼稚園階段也不遠了。
宋博彥如言很快就回來。一躺上床,唐糖便立即貼上去,像條八爪魚似的巴在他身上,「你真暖活。」
宋博彥調整好姿勢,便於她躺得更舒服,手指溫柔地梳著她的頭髮,「快睡吧。」
「給我講個故事吧。」此話一出,唐糖立即覺得自己已經不可阻擋地跌到學前班階段,剛想收回如此幼稚的話,就聽見頭頂上方傳來宋博彥好聽的聲音,「想聽什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