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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3:02:26 作者: 君言淺止
    是張筱岑的聲音,語氣淡然聽不出任何波瀾。

    等下,所以她偷偷來過8班,什麼時候?

    仔細回想著所有可能,林舒落在地面的視線突然就闖入兩雙鞋,抬眸正迎上張筱岑的目光,那目光有些複雜。

    林舒當然不知道,前天晚上,不只有她和厲言勛走得晚,還有樓上的張筱岑。張筱岑一直忙著給板報收尾,忘了時間。結果從側樓梯下來,正看到他們一前一後從堆雜物的教室走出來。

    未免碰到尷尬,她總歸要等他們先走,就索性在走之前,去看了眼林舒的板報。

    只不過,相比於板報,更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兩人臉頰泛紅,衣服上還沾著幾乎同樣彩色粉筆灰的模樣。

    「我聽說你爸是老師。」張筱岑抱著琴譜轉過身,直視林舒的雙眼,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下,「你們這麼明目張胆,就不怕家裡人知道嗎?」

    「多謝關心。」林舒勾勾嘴角,「不過這是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好。」

    說罷她就要從她們眼前走過,卻被顧心悅攔住。

    「你家裡要是知道,你早就把自己給出去了……」

    「你有沒有,我不清楚。但我,沒有!」林舒直截了當打斷她的話,握著琴譜的手,默然握緊,抬眸盯緊顧心媛的眼睛,語氣強硬,「你父母沒教過你,出門別亂講話嗎?」

    「我就說了,還能怎麼樣!」顧心媛猛地推了下林舒的肩膀,她後背磕在牆壁上,硌得生疼,不禁蹙起眉。

    顧心媛指著林舒,一臉鄙夷:「你除了去老師那告個狀,還有讓別人罩著你,還會什麼?跟我在這裝什麼硬氣!」

    「走了。」張筱岑象徵性扯了下顧心媛的衣袖,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林舒,「免得你又被車茹找麻煩。」

    她們走後,林舒站直身子,看似有條不紊地在整理衣服,某一刻,卻突然煩躁地拽了下衣襟,瞪著她們走遠的方向,蹙緊眉。

    在心裡暗暗罵著,林舒你真沒用。

    走到琴房,關上門,她還是忘不了顧心媛剛才那副嘴臉。猶豫許久,拿出手機。

    彼時,厲言勛正靠著運動器材喝水,手機傳來振動。他拿出手機,就看到林舒發來的信息。

    【晚上放學等等我,今天不想擠公交。】

    他把手機捻在指尖轉了幾圈,若有所思。

    【我在之前的路口等你。】

    放學後,厲言勛在路口等許久,才看見林舒微低著頭慢悠悠走過來。走近,她自顧自張開雙臂抱了他一下,抬頭朝他勾勾嘴角。

    「走吧。」

    厲言勛什麼都沒問,踏上單車。只是,路線走著走著就偏了。等林舒反應過來,他們已是停在一片稻田地邊。

    一條土路隔開兩片稻田,路兩頭豎著木桿的頂端掛著白熾燈,墨綠色燈罩下光芒有限,只能驅走其下一小片黑暗。路那頭的燈,甚至還沒參差錯落的房屋中,映出的光顯眼。

    「看到那個房子沒?」厲言勛指著對面路口的一間紅瓦房。

    林舒跳下單車,循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

    「那是我家老房子,今年冬天我們才搬走。」厲言勛停好車,手臂搭上她肩膀,把她勾進懷裡,「我爺檢查出心衰怕冷,平房怎麼燒煤也不如樓里暖,才出去租樓住。」

    「我從小就在這一片摸爬滾打。」他深吸口氣,手在面前揮過,嘴角微微勾著戲謔道:「你面前的這片地,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林舒眉峰微挑,雙目無神:「你帶我來這,就是想說這些?」

    「非也。」厲言勛食指在她面前擺了擺,嘴角微勾:「我來這,是想聽聽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地廣人稀的地,最適合靜靜聽。

    林舒踢了下腳下的石子:「被你發現了……」

    「你是在逗我嗎?你有什麼情緒全都大寫加粗寫在臉上,還用我去發現?」厲言勛輕笑出聲,輕點著她額頭,「開始你的演講吧,別太晚回去,又被懷疑。」

    林舒點點頭,垂下眸乾咳兩聲,聲音很輕:「你說,欺負別人的人。」

    話音剛落,她就覺得不對勁,忙補充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們別人欺負人時,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嗎?」

    今天的事,讓她不覺想起之前軟弱的自己,也驚覺其實她現在也並沒好到哪去。

    或許顧心媛已經不記得了,但她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就因為她穿了件堂姐給的衣服,顧心媛往她脖子後吐口水,笑話她只會撿別人衣服。即便這樣,當時的她連頂一句都沒有,真的除了告狀,什麼都不會。

    「是有人天生有優越感,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也有人,是因為受夠了,才開始反抗。」厲言勛重重嘆口氣,「比如我。」

    林舒聞言狠狠怔住。

    他,他也受欺負?

    「小時候我長得小,家裡又窮,比不上別人家父母不是當|官|有|權|有|勢,就是做生意有的是錢。」厲言勛自嘲般笑笑,「你能想像嗎?我以前被欺負,都不敢跟家裡說。怕家裡人過去,反被別人家長欺負。」

    她實在想像不到。也沒想過,他看著那麼衝動的一個人,正經起來會想這麼多。

    林舒小心翼翼問道:「那,後來……」

    「上初中個子長起來,開始有底氣了。然後發現,他們很多人真和我打起來,根本打不過我。」厲言勛眉心蹙緊,喊道,「所以去他媽的!老子憑什麼受著他們!干就完了!」

    她看到他眼底令人望而生畏的狠勁。

    「後來,有一個算一個,我加十倍百倍還回去。」

    但這些話,卻聽得她胸口悶得厲害。

    你弱,他們並不會可憐你而罷休。你強,卻又成了另一個他們。

    因為不甘,所以後來他也變成了那樣的人,只不過她還沒看到他的那一面。

    厲言勛再看向她時,眼底的情緒已然褪去。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嘴角微勾語氣柔和。

    「但你別覺得,依靠別人就是無能。你以為學校里能橫著走的人,都是靠自己的拳頭?身後沒點人,早晚被人踩下去。」

    林舒身子一僵,默默咽了下口水:「所以你……」

    「不說這些。」

    他還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在她眼裡看到和他當年同樣的不甘。

    厲言勛胳膊勾著她的脖子湊近他,唇抵上她的額頭:「人的刃都是磨礪出來的,這過程會很壓抑,很疼。」

    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我想你就簡簡單單做你自己。」他鬆開些,微俯下身直視她的雙眼,擠了下眼睛,嘴角微勾,「反正我們都這麼熟了。有什麼麻煩,只要你找我,我都幫你解決。」

    白熾燈的燈罩被風吹得搖晃,連帶著燈光也晃動,她看見他臉上的光忽明忽暗,落在地面的影子也有些飄忽,腳下卻始終和她的影子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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