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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51:25 作者: 阿冪
    一直等到五點要出頭的時候,終於又聽到汽車剎車的聲音,這趟是吳媽跑了去開門,門一拉開就聽到她叫:「小姐,陸先生。」章麗娟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轉頭向客廳門口看過去,果然看到林嫮生在前面走,陸凌桓落後半步跟著,看著林嫮生的眼睛裡都是笑。

    林嫮生一看到章麗娟就坐了過來,把她手臂膀一抱,頭就靠在章麗娟肩膀上,嘀嘀咕咕地講:「姆媽呀,吃力死了,腳也走得痛了,閒話講得嘴巴也幹了。下趟我再也勿要訂婚了,一記頭婚結忒就算數。」閒話還沒講完就叫章麗娟在身上拍了記:「儂只小鬼勿會得講閒話就勿要響。儂還預備結幾趟婚!」又轉頭同陸凌桓講:「凌桓啊嗎,囡囡講閒話有口無心,儂勿要往心裡去。」

    林嫮生從章麗娟肩膀上抬起頭:「姆媽,儂又幫阿哥。咦,這盒子老漂亮的嘛,是啥銀送來叫爸爸鑑定的是伐?」

    章麗娟想了想,到底陸林兩家訂婚的啟事也見報了,既然婚麼總是要訂了,那這份神神秘秘的訂婚禮物也應該讓陸凌桓曉得。所以章麗娟點了漆盒講:「是一個司機送過來的,講是送撥儂的,我還沒打開過,你看看到底是啥。」

    林嫮生看看章麗娟又看看陸凌桓,伸手把漆盒打開,裡頭明黃色的綢緞上放著一卷畫軸,烏木做的捲軸頭。講起來也有點奇怪,林嫮生平時算是膽子蠻大的,忽然看見這卷畫軸,林嫮生忽然有點慌亂,想要把蓋子蓋上,手伸了出去又縮了回來,停了停,終於把畫軸抓在了手裡,慢慢地展開。

    先是看見墨筆勾的水波流雲,再打開點就是裙擺,寥寥數筆,倒是當得上衣帶臨風。林嫮生忽然不敢再打開,抬頭看了看陸凌桓,陸凌桓卻是對她笑了笑。大概是陸凌桓的笑容叫她心定了,兩隻手在一伸,畫又打開了些露出半個身體來,真是簡筆水墨的仕女,除著深淺墨色,一點著色也沒有,可是畫中仕女的身姿裊裊窈窈,看起來很有幾分神韻。

    林嫮生正要把畫再打開點,忽然聽到廚房裡砰地一聲巨響,嚇得她手一抖,畫軸就落在地上全部散開露出仕女圖的全幅面貌來,仕女沒勾勒出五官,只有一點殷唇,紅得象是染過血一樣。

    林嫮生陸凌桓都盯著畫卷看了半天,林嫮生終於細聲細氣地問:「阿哥,你覺得伐?這張圖老眼熟的。」陸凌桓也點了點頭,轉過來把畫軸撿起來,他是林開愚得意的學生,認真看了兩眼就發現,這幅畫一無落款,二無矜印,可是裝裱卻是正宗紹興府,應該是老貨了。可奇怪的是,誰會把這麼一張說起來是古董,可是完全講不出來歷的畫來當訂婚禮物送?

    要是到石野村在場一定要同陸凌桓講:「你不是愛嫮生的嗎?你不是愛她愛得連著都低塵埃里去了嗎?那你怎麼沒認出來,畫中人就是嫮生衙」要是石野村在場也一定會和林嫮生講:「嫮生,這是你啊,你看這神韻,你看這面目,全都是你啊。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可陸凌桓認不出,說明他不愛你啊,說明我才是愛你的那個啊。」只是陸凌桓和林嫮生兩個都不知道這畫是石野村的,自然更加猜不到畫是石野村送派司機送過來的。

    石野村會在這個時間送畫過來,當然不是王宗岱太太回去告的密。

    因為石野村給教會學校捐了一筆款子,和王宗岱就來往得多些。石野村這裡是看著王宗岱和林開愚是同事,想請他在林開愚面前代為美言幾句,而王宗岱夫婦都是精明人,知道他生意做得好,也有想借力做點生意賺些錢手頭好活絡些,所以兩個人漸漸地就走得近了。石野村並不是個小氣的人,既然有利用王宗岱的意思,一次絲綢生意時挑王宗岱入了一股,也賺了四百多塊大洋,抵得上王宗岱三個月的薪水了。因此王宗岱太太十分奉承石野村,聽說石野村對林開愚女兒林嫮生有好感,這才自告奮勇地做媒。

    現在王宗岱太太叫章麗娟沖了一頓,又羞又氣,真是打算在石野村面前學幾句嘴,假使能叫石野村因此不喜歡林嫮生,那麼她女兒也許就有機會。象石野村這樣年輕有為,家庭簡單,性格溫和的青年實在是做女婿的上好人選。只可惜她沒有石野村的電話,就是想說也沒機會說。

    石野會知道實在是因為陸凌桓把他和林嫮生的訂婚啟事在《申報》《新聞報》等大報上連著刊登了三天,只要識字的都看到了這份訂婚啟事,石野村自然也看到了,當時就把辦公室砸得一片狼藉,又把自家關進書房裡。

    整整一天,石野村都對著牆上的畫像喁喁而言,一下子痛罵陸凌桓欺負林嫮生年輕單純,哄她上當;一下子責怪林開愚章麗娟夫婦這樣大年紀不辯賢愚,一面又苦苦地哀求:「嫮生,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呢?我只要一個追求你的機會,這你都不肯嗎」只是畫中人怎麼可能給他回應。

    石野村一下又暴怒起來:「顧墨笙那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他結過婚,他結過婚就算了,可是他對他的前妻冷酷無情,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給她。」

    轉過來又是一副溫言細語的模樣:「嫮生,他對他前妻是這樣,以後也會這樣對你的。可是我不會,嫮生,不管你做過什麼,不管你以前對我怎麼樣,只要你肯回頭,肯接受我,我都會對你好的。就是現在你不接受我,我也會保護你的。你看,顧墨笙不就走了嗎?不能纏著你了嗎?可是,嫮生啊,你怎麼可以同意和那個軟骨頭一樣的陸凌桓訂婚呢?嫮生,我很難過,你知道不知道?」

    石野村頭側了側,一行眼淚水終於從他眼角滑了下來,他又在畫像前站了一刻,終於抬手將兩幅畫像中的一幅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卷好放進畫匣里,蓋上蓋子前,還笑著講:「我明天送你回去見她呀。」

    雖然石野村在這兩幅畫的面前多少有些神經,可是離了這兩幅畫腦子又是清醒的,知道林家上下對他沒有多少好感,甚至還以為他神經異常,如果他自己送上門來,多半要吃閉門羹,所以叫自己司機送過來,還不許司機說出他的名字,怕林家會得不肯收。

    現在司機回去同石野村講畫是林開愚太太親手收的,石野村倒還笑了笑,表揚司機這次的任務完成得好,打發了他下去就眯了眼睛笑:「沒留下名字有什麼要緊?林開愚知道呀。」

    雖然林開愚和他沒有多少話說,但是這兩幅畫還是王宗岱親自帶著他到林宅去請他鑑定的。現在看到畫,自然知道是他送的,不管是收還是不收,都會有回音。

    石野村靠著椅背嘆息了一聲,慢慢地閉上了眼。半夢半醒間又踏上了條鋪著長條白石的道路,道路的盡頭是巍峨的宮殿,石野村知道他又要見到那個古代人裝扮的嫮生了。自從他發現林嫮生和他買的仕女圖里仕女面目相像以後,他就經常在夢裡夢見嫮生。

    夢裡的嫮生面貌更嬌柔,可是性子也太無情些,也不知道他從前哪裡做錯事叫她不喜歡了,不管他怎麼討好都沒有用。她雖然和他說話的時候十分溫和,可是背後處處和他做對,完全是想把他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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