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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51:25 作者: 阿冪
林嫮生叫吳媽嘆了這口氣,眼淚又落了下來,又氣又委屈地和陸凌桓講:「我也不想的呀,啥銀曉得夏繼祖是只瘋子,早曉得,我第一趟看見伊的辰光保證躲躲開。」
陸凌桓往林嫮生身邊坐了坐,摸出手絹來要給她擦眼淚,林嫮生伸手要接,一抬手就嘶地倒抽了口氣,將手慢慢地放了下來。陸凌桓看她這樣,就問:「怎麼了?儂手痛?」林嫮生自己揉了幾下:「好象別到筋了。」
陸凌桓拉氣林嫮生的手上下一翻在手腕上揉了幾下,捏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林嫮生叫了起來:「又酸又痛,儂輕點。」陸凌桓連忙放鬆手勁,在林嫮生手上按了幾下,找著了壓痛點,用力揉按。「輕點,痛的呀。」
林嫮吃不住疼,要把手往回縮,陸凌桓這次不鬆手了:「有點痛,儂忍一忍,筋鬆開就好了。哪能會別筋的?」
林嫮生想了想,面孔上一紅:「還不是夏繼祖只瘋子害的,我又氣又恨打他一記,當時就覺得手也麻了。」陸凌桓低頭給林嫮生揉著手腕,聽見這句,不禁笑了起來:「大小姐,儂一個平時汽水蓋子也撬不開的人還打人。」
林嫮生吸了吸鼻子,眼睛裡落下淚來:「阿哥,我氣昏忒了呀。儂勿曉得我當時心上多少害怕。不是石先生救我,現在在醫院的就是我了,要是那瓶硫酸潑在我面孔上,以後我可怎麼見人啊。哎呀,儂輕點,老痛的。」
陸凌桓將手鬆開:「嫮生。」空手幫林嫮生擦掉眼淚,又擔著點心事地問,「嫮生,儂會不會怪阿哥沒有保護好儂?」
「啊?」林嫮生兩隻眼睛哭得有點腫連雙眼皮也要撐平了,看上去作孽得叫人心痛,「儂又勿曉得會出這樣的事的呀,啥銀也想不到的,我怪儂做啥。」
陸凌桓兩隻眼睛牢牢地盯在林嫮生手上:「嫮生,這次是阿哥不好,阿哥應該想得周到點,以後不會了。」
林嫮生含著眼淚笑了:「阿哥,儂戇忒了。儂又勿好天天跟牢我。咦,阿哥,我的手真的不酸了,儂老有本事的嘛。」
「我小時候學過功夫,練功的時候不是這裡別傷就是那裡磕傷,全是自家上的藥,時間長了也就會了。」
「哦。個麼阿哥,儂教我呀,以後再碰到夏繼祖那樣的瘋子,我就不怕了。」
「戇小囡,練功夫老辛苦的,先生和師母不捨得的。」
林嫮生不泄氣,扭著陸凌桓要他答應,章麗娟站在二樓,把兩個人的情景看在眼裡,嘴巴抿成了一條線。吳媽看章麗娟臉上掛了霜,小心翼翼地勸道:「太太,陸先生也是緊張小姐,並不是故意頂撞的。」
章麗娟又看了會,看著陸凌桓哄得嫮生笑了,這才回到自己房間,氣頭過了以後,她也不怪陸凌桓剛才頂撞她,到底陸凌桓也是緊張囡囡的緣故。
說起來如果陸凌桓家裡還好好的,章麗娟也是情願把囡囡託付給他照顧的。都說林開愚對她好,可章麗娟也知道比不上陸凌桓。陸凌桓對囡囡才真是可以講捧著手心怕落忒,含了嘴巴里怕化開,囡囡落一滴眼淚他也捨不得;囡囡歡喜了他比囡囡還要歡喜。只可惜他的爸爸癱瘓在床上,他的姆媽腦子又不是很清爽。這樣的人家,就算有傭人,囡囡過去也要操心的。囡囡養到現在,連親手下一碗麵也勿會,叫伊怎麼捨得囡囡去吃這個苦。可如果囡囡不管,就算陸凌桓不說,陸家的親眷會不講閒話嗎?日子一長,啥銀曉得會得出啥變故。章麗娟嘆了口氣。
因為出了夏繼祖的事,林嫮生又在家休息了幾天,這幾天裡因為夏繼祖已被巡捕房以傷人罪逮捕,上一次夏家幾個女人在章麗娟手上沒討著好,又不敢去惹林開愚,夏家從上到下急成了一鍋粥。
正在這個時候夏繼祖的三叔夏鼐倒是得著指點:「你們真是老實過頭了。這件事因誰起的呀?林家那個小姑娘。她年紀小,肯定麵皮薄,老太太親自去求她,她還能不答應嗎?要是她不答應,老太太就給她跪了,她要是還想上這個大學,能不答應?」
夏家人一商量又怕老太太身體吃不消,到底也是七十九歲的人了,除了夏繼祖的姆媽以外,居然沒人贊成。哪曉得老太太一聽能救寶貝獨苗,一口答應了下來,子女們勸她,反叫他罵了回來:「你們一個個沒良心!要害死我孫子!我孫子要死了,我去衙門告你們!告你們忤逆!」
雖然已是民國,再也沒有忤逆罪的說法,可老太太這樣鬧騰了,哪個也不敢說個不字,只好答應。為著逼林嫮生答應,倒是又說好了,在校門口跪,人來人往的,她林嫮生只要還知道點羞恥,也不好意思拒絕。
夏繼祖的姆媽還咬牙切齒地講:「要是那隻小妖精不答應,我們就找報社,找記著,堂堂一個新青年,受過文化教養的女孩子,一個老太太給她跪下了她還鐵石心腸地不答應!」
夏老太太聽見這幾句,連連點頭:「就這樣,就這樣!伊不答應給我孫子求情,伊只狐狸精也不要想有好日子過!」
夏家的車子在教會大學門前停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林嫮生終於出現了,穿了件淺藍色的開司米羊毛衫,胸口還別了支紅珊瑚的胸針,稱得一張面孔嫩得掐得出水來。
以前夏家老太太看到過林嫮生,一見面就喜歡,還在夏繼祖面前夸:漂亮,秀氣。有教養,大家閨秀。當夏繼祖問她要不要林嫮生做孫媳婦時,歡天喜地地說好。可今天再看見林嫮生,兩隻眼睛都要射出毒箭來,這樣大年紀,車門一開,都不用幾個兒媳婦攙扶,兩隻小腳一蹦就跳下了車,直奔林嫮生而來。
林嫮生休息了這幾天回來上課,一路還有同學和她打招呼,自然就拖慢了腳步,還沒進校門呢,就有個頭髮白得雪一般,前清打扮的老太太撲到她的面前:「林小姐,林小姐,你好人有好報,高抬貴手就放過我們家繼祖吧。我就他一個孫子呀,他有點什麼事,我也不要活了。」
林嫮生往後退了幾步才沒叫夏老太太撲著,面孔已經漲紅了:「夏老太太?夏繼祖犯了傷人罪叫巡捕房關了起來,您求我,我也幫不上忙。」
夏繼祖的姆媽恨恨地看了林嫮生一眼,在夏老太太肩膀上一按,夏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呢,已經跪在了林嫮生面前。本來夏老太太的幾句話已叫學生們注意,她這一跪下,校門口來來往往的學生都站住了,指著夏老太太和林嫮生竊竊私語起來。
夏繼祖姆媽就哭:「林小姐,老太太已經給您跪了,我也給您跪下。您一根頭髮絲也沒傷著,您就高抬貴手放我們夏繼祖一條生路吧。他是糊塗,可他也是真心喜歡你呀。我去看他,他還念著你名字呢,林小姐,你量大了福也大,就替我們繼祖求個輕吧。」說完把手絹捂住臉哭。
林嫮生清清楚楚地聽見他們說:「這個老太太是誰?」
「他們家繼祖?夏繼祖奶奶,這樣大年紀,真是作孽啊。」
「哎,林嫮生也是的,老太太和夏繼祖姆媽介作孽,她松個口又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