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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51:25 作者: 阿冪
夏家婆媳叫章麗娟這一哭,下頭的話又不好說了,面面相覷,又看向林家幾個傭人,意思是:你們太太哭得這樣傷心,你們也不曉得勸勸。
吳媽阿珍阿玲幾個早得了章麗娟吩咐,一個個只當聽不到。夏家婆媳叫章麗娟哭得實在沒法子,只得起身告辭,章麗娟一面拿手絹擦著眼淚一面留,夏家婆媳哪裡敢再多留,推說家裡老爺子離不了人,扶起老太太飛快地向門外走,可憐老太太一雙三寸金蓮在兩個媳婦的扶持下幾乎是腳不點地地被塞進了汽車,飛快地走了。
章麗娟看著夏家婆媳的車子開走了,立刻收了眼淚,面孔也板了下來:「小姐呢?」
吳媽一機靈,連忙上來笑道:「太太,小姐尋陸先生去了。」吳媽口中的陸先生,指的是陸凌桓。聽見陸先生三個字,章麗娟面孔上活絡了些,但還是哼了聲。
陸凌桓是林開愚的得意門生,林開愚常說要不是陸凌桓家裡出了事,逼得陸凌桓不得不回去接管公司,陸凌桓是能繼承他衣缽的。因為有這層關係在,陸凌桓在林家可以說是來往自然,所以聽著嫮生去找他,章麗娟倒也不說什麼。
吳媽看章麗娟的臉色活絡了些,再接再厲地道:「太太,真的不好怪小姐的,啥人想得到那個姓夏的是個瘋子呢。」
章麗娟按了按太陽穴:「我和他們爺倆講,小姑娘有高中畢業麼也老好了,非要去讀啥大學,儂看看,這下碰著神經病了。我剛剛講的是真話,真是嚇死了,不過嚇煞的是我!要不是凌桓,真的叫那個姓夏的撲著,難看伐。算了,算了,我是管不了伊。」說了搖搖頭,站起來上樓去了。
吳媽看著章麗娟消失在樓梯轉角後連忙走到廚房,林家的廚房是西式的,廚房正中一張放著餐具果盤的餐桌,林嫮生坐在桌子上晃蕩著兩條長腿啃蘋果,看見吳媽進來,笑嘻嘻地說:「都走了啊?姆媽就是厲害,夏家人肯定白相不過她。」
「唉喲小姐啊,太太看見你這樣又要講了,快點下來,快點下來。」吳媽連忙過來扶林嫮生跳下桌,又在她纖塵不染的白褲子上拍了幾拍。「我幫太太講儂在陸先生那裡,等一歇不要講錯了。」
「哦,吳媽,儂最幫我了。」林嫮生在吳媽臉上親了下,還不等吳媽說什麼一手拎著大衣開了廚房後門溜了出去。
吳媽正想問林嫮生還回不回來吃晚飯,前門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又有腳步響,過得一會兒,阿珍急匆匆跑進來:「先生叫泡三杯咖啡出去,一杯要清咖,再裝三塊凱司令奶油蛋糕,送到書房去。」
☆、第4章 去年今日
石野村生意不小,交遊廣闊,想要查點什麼,只要不是和軍/政有關的,可以說輕而易舉,陸凌桓的杜森伯格modelsj又是上海灘上唯一的一輛,不過兩三天,陸凌桓和林嫮生兩個人詳細的資料就放在了石野村的面前。
來人還以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語氣笑說:「一輛杜森伯格modelsj兩三萬美金呢,這還沒算上越洋的運費,再加上海關還要打點,實在不便宜。這麼貴的車子,那陸凌桓只拿來接送他的小學妹,陸凌桓為了林小姐倒是很有些一擲千金的氣派。不過那林小姐倒真是招人喜歡,學校里追她的不少,前兩天就有人為了她差點發瘋。你知道為什麼夏家拿著大洋去保釋巡捕房不肯放人嗎?是上海警備區司令的大少爺顧墨笙打了招呼說不叫那個姓夏的吃足苦頭不許放人,你不會也瞧上她了吧。」
石野村輕聲說:「我想看一看她。」石野村的手指輕輕在林嫮生的相片上撫過。
相片上的林嫮生白生生的臉,烏溜溜的眼,雖然是黑白相片,可石野村總覺得相片上的嘴唇是殷紅的,就像那畫中人一樣。畫中人櫻唇上的顏色,鮮艷得仿佛是昨天才點上去的。
林嫮生在教會大學裡本就是名聲響亮,再叫夏繼祖那麼一鬧,幾乎好算是盡人皆知。可石野村覺得唐突,託了教務處長王宗岱出面以鑑定兩幅古畫為由,將他引見給林嫮生的爸爸,歷史系的系主任林開愚。因為石野村預備給大學捐一筆款子,所以王宗岱這幾天看著石野村好象是看著財神菩薩一樣,聽見石野村這個小小的請求,自然一口答應。
這種事上林開愚也不好不給王宗岱面子,就在書房見了石野村。
說來也奇怪,石野村這個外人一眼都覺著林嫮生酷似畫中人,可林開愚作為林嫮生的父親竟是絲毫沒有察覺,看了石野村帶去的畫之後,只說是:「別的不說,這畫一無題跋,二無落款,造假的造這種假畫做什麼?自然是真的。至於價錢麼,千金難買心頭好。只不過」說著他拿手指在畫中人櫻唇上點了點,「石先生,我這個人一向坦白,從來實話實說,這紅色之所以格外鮮艷濃麗,是因為硃砂里摻了血。」
石野村聽見這句,心上驀地抽緊,再往畫像上看去時,畫中人面貌象是更清晰了些,口角仿佛還帶些微笑,剪水雙瞳正漫不經心地看過來。
一旁帶他來的王宗岱正喝咖啡,聽著這句險些將口中的咖啡噴出來,一眼看見石野村臉上有些發白,忙打圓場:「正明兄,你雖然是行家,可這樣的嚇人的話也不好隨便講的。」
林開愚冷笑兩聲,石野村也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道:「沒關係,林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古有干將煉劍不成莫邪以身相殉,一個畫師為著顏色艷麗,往硃砂中添上些血想來也是有的。」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將畫卷了起來,仔細地裝進畫匣。
王宗岱見石野村不在意的模樣,不免覺得自己枉做小人,有些尷尬,嘿嘿笑了兩聲,問道:「嫮生哪,怎麼不看見她?小姑娘越來越漂亮了。」
提起寶貝女兒嫮生來,林開愚臉上立刻有了笑模樣:「這小囡呆不住又跑出去了。」王宗岱擺了擺手說:「正明兄,時代不同了,不好以我們年輕時候去看啦。」轉臉又問石野村,「石先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石野村聽說林嫮生不在就有些失望,兩眼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畫軸,要王宗岱問了兩聲才回過神來,點頭說:「是,林小姐這麼年輕,出去走走也是應該的。」
林嫮生既然不在,石野村再沒有呆下去的興趣,抱起畫軸起身:「林先生,您對殷史很有研究,我以後還能來請教嗎?」林開愚自然不會反對,看著石野村要走,同王宗岱一起親自送到門前,石野村倒是很有禮貌,又深深鞠了一躬:「您請留步。」後退兩步,這才轉身登上汽車。
看著石野村的轎車開走,王宗岱笑說:「現在這樣有禮貌的年輕人不多了。」林開愚隨意地問:「這石野村是做什麼的?」王宗岱跟進書房在沙發上坐下:「哦,做生意的,糧食、藥品、布料,什麼賺錢做什麼,看不出吧。難得的是重視教育,他要給學校捐款,這年頭難得了哦。」
林開愚看王宗岱的咖啡已經喝光,又要叫廚房送,王宗岱擺手說:「我再不回去,我老婆要翻毛腔了。不過,你剛才說的硃砂里摻了血,可別是什麼邪術吧,怪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