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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42:59 作者: 張時邁
楊梧桐就是剛才被人踩掉鞋子的那位男同學。
班主任說完之後,班裡同學臉色都有點難堪。
他們在主席台下面,曬得都要找不著北,他在主席台上的陰涼地方一站,像是什麼國家領導人來視察似的。
剛剛康佳亮和辛姜,去和他說給同學們買雪糕和水,他還百般不情願,買的是最便宜的那種批發雪糕。
每個升國旗的班級能給班分加至少二十分,班分和班主任工資有直接聯繫……
本來同學們就百般不情願,他這麼一說,更是惹人討厭。
楊梧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橡膠跑道上,盯著班主任。
離的太遠,看不清表情,但絕對不是開心。
塗圖手上還有雪糕留下的觸感,此刻卻顧不上了,她喊了一聲,「老師。」
聲音卻重疊,另外的那個壓過了她的聲線。
余玘冷笑一聲,扯著嘴角,「老師,你是戲精嗎?」
話一出,同學們覺得心裡暗爽的同時,也為余玘捏了一把汗。
楊梧桐看了余玘一眼,也跟著哈哈兩聲,「老師,你可別想著出彩了,等到正式演出那天,我就算不穿鞋也不能讓鞋掉了啊。」
班主任對準楊梧桐的角度,把手中的礦泉水扔了出去,但兩人離得有些遠。
楊梧桐動都沒動,礦泉水瓶沒砸到他身上,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後,滾了兩圈,停在他腳邊,被他一腳踩住。
康佳亮拉了楊梧桐一把,想著趕快把這件事說過去,「哎,班主任說著玩呢,怎麼還當真的了。」
塗圖冷笑一聲,也不再做老師眼中的乖乖女,「可我覺得班主任沒開玩笑呀。」
沐目在旁邊附和,「班長,我也覺得班主任不是在開玩笑呢。」
康佳亮沒拽動楊梧桐,往塗圖和沐目這邊看了一眼。
得知兩人什麼意思之後,皺著眉頭。
「你倆怎麼也跟著摻乎!」辛姜抓住塗圖的手腕,被後者甩開。
那邊的康佳亮想拽走楊梧桐,別讓他和班主任對著幹,楊梧桐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
「你怎麼不敢對著余玘扔?」
一向還算乖巧的人,一腳踢飛了旁邊班主任扔的瓶子,「真以為自己和大校有點關係就了不得了,余校的人你不還是不敢動?」
塗圖聽後一皺眉。
為什麼拿余玘當槍使?
果然,余玘臉色更差。
「喂,楊梧桐你說話注意一點!」塗圖推開辛姜,走過去站在楊梧桐面前。
楊梧桐似乎反應過來自己知道了一些什麼,有點虛心的看了一眼余玘,任由康佳亮拉著走了。
這是最後一節課,放學鈴聲響起,住宿生準備吃晚飯上自習,走讀生收拾書本回家。
塗圖過來看了看余玘,「你不要在意他說的話了。」
余玘扯著嘴角,笑得勉強,剛想說些什麼,康佳亮那個兩面派、老好人跑過來。
「班主任也是想獲得今年的優秀教師推選名額,林芳芳老師還年輕,以後機會多的是。班主任再過幾年就退休了。」
「所以肯定是想在學校領導面前出點風頭。」
他說著,塗圖往主席台看了一眼。
男人的身影有些佝僂,頭上已經沒幾根頭髮了。
雙手交差在背後,如果離得近了,能發現粗糙的右手總是微微顫抖的,常年用粉筆寫字的緣故。
雖然看不清,塗圖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沒有多少肉的臉顯得有些鋒利,雙唇緊緊抿著,眼皮垂下來,蓋住眸中的一切情緒。
那眼眸中大概有憤怒,或者是難以置信。
又或許,還有失望。
塗圖看著班主任的身影從主席台緩慢的走下來,身影有些蒼涼。
她一時沒注意到康佳亮說了些什麼,身旁的余玘有些滿不在乎的笑了。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會真的做什麼。」他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康佳亮。
「我是看不慣,但這世界上的事情又不是非黑即白,我自己都沒做到位,哪裡有資格對別人再做些什麼。」
說到最後,他有些自嘲,拍拍一旁塗圖的腦袋,「走了。」
塗圖跟在他後面,小聲問他,「你為什麼,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余校長?」
余玘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沒有老師。這才拉過她的小手,攥在手裡揉了揉。
「你快鬆開。」塗圖紅著臉,把他手掰開,「會被人看到的。」
「沒事兒,同學都走了。」余玘沒放開她,拉著她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塗圖跟在後面,回憶和余玘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很聰明,卻不投機取巧,上課認真聽講,像個乖寶寶。
可是偶爾,也會打瞌睡,累了就偷偷藏在廁所里,不去上間操。
他做的事情,有時候很難讓人理解。
他看不慣很多事情,瞧不起很多人。
他絲毫不隱瞞對某個人的厭惡,他討厭雲杉,討厭裁判,討厭班主任。
可若是說他不近人情,明明他只要對余校長說一句,就可以解決這些事情,偏偏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他看起來是一個好學生,不抽菸打架喝酒,作業按時交。可是偶爾他也會頂撞老師,實在是聽不慣老師講話,就出言諷刺幾句,讓老師下不來台。
他也知道因為自己的身份,老師不敢說什麼,有點仗勢欺人,可若是說他不夠公正也不對。
他幫某些遭遇不公平的同學發聲,他挑戰權威,向一切不公平的事物開炮。
有些多管閒事,可是有些事,他卻假裝看不見。
相當任性,他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憑藉著心情好壞而來的。
他就像是一個孤獨戰士,默默對抗著他不認同的整個世界。
其實,他是所有人內心裡渴望的那個,卻永遠都不敢做的自己。
塗圖任由他拉著手,又問了一句,「我感覺你這個人真的很矛盾。」
「嗯。」他不否認,「我也認為自己挺矛盾的。」
「我想把這世界我能看到的一切不公平,都改變過來。」
「可是,我發現我沒有資格,更沒有能力。」
「有時候勸自己算了吧,可是看到後還是會覺得很難受,忍不住去多管閒事。」
他覺得自己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想法不同,追求也不同,還不得不壓抑著自己的性子去和人相處。
後來,他碰見了一個人,她也和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不一樣。
她有時候傻乎乎的,很天真,對待自己不認同的事情,就小炮仗似的往上沖。
她像是沒被污染過一樣,很純。
與其說余玘是每個人心中不敢做的自己,不如說塗圖是余玘想成為的那種人。
什麼事都有點不管不顧的,心中卻還有自己的原則。
這樣很好,也很開心。
余玘忍不住在她頭髮上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