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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36:23 作者: 鮮血淋漓
    我心不在焉抹著身上沾的濁液說:「為何跟我說這個,玫姨過去待我是好的,我總不願恨她。」他瞧著我笑道:「說著不惱卻下毒害她,你也不知道自己恨著誰,但凡不如意必要趕盡殺絕。我曾經早看破你,卻不忍說出口,到現在竟連埋怨也不敢了。瑤瑤,你問什麼叫滄海桑田,我總能告訴你,我……」

    他正說著,宋榕板了臉走過來,我不愛聽馬占沒完沒了念叨,從他懷裡跳下來,撲到宋榕身上磨蹭著撒嬌,誰知他避我如蛇蠍,皺起眉嫌惡著躲到老遠。

    馬占哈哈笑起來:「好瑤瑤,真有人不睬你,快過來對我說些好聽的,我高興了把你背上樓,一直送上床。」我瞟著他輕輕笑道:「不消一會兒他又要巴巴趕回來,別管現在多神氣,藥癮一發作只能像狗到處爬。」

    他怔一怔不言語,扯了衣服披在我身上,肌膚再挨到一起,溫熱的汗水互相暈染,我勾著地上團的皮毛,腳趾裹進那叢柔軟里,好像被一隻幼獸擁抱住,用柔軟的肚皮蹭我的腳,全身心都被馴服。

    馬占昂起臉又要吻我,忽然有人上來,下人急星急火送來電報,他連忙接過來看。我湊在他懷裡瞧得真切,原來邊境又起了差遲,越南運毒的路子本該一馬平川,偏他打一開始便走的不太平,也不知犯了哪路神仙,這次更是一敗塗地,連人帶貨全被扣在境外。

    他哪裡吃過這樣的虧,恨得要把牙根咬碎,宋榕見狀忙趕上來,馬占對他道:「外邊出了差子,我得出去走一趟,家裡交給你,怕免不得要有人趁火打劫,你捨出命也要護好封瑤。」

    對方愣了愣,心裡已明白八九,對他勸道:「大不了拿別處的盈額補虧空,還不知對頭是哪一個你就冒失著往外跑,我只怕……」馬占看著我幽幽道:「哪有這般簡單。這次若是不明不白認了載,日後再別想踏進這條道。」

    我笑著問:「你可是依我說的法子走了封家過去闖的路?那裡以前是太平,卻不知現在歸了誰。」

    宋榕面色一變,剛要說什麼,馬占笑道:「偏我耳根子軟,真就信了你,若不是瞧你近來乖的緊,真該拉到桌上打一頓屁股。」我當他真的要打,連忙嚇得跳起來,像個兔子逃出去。

    話說馬占,雖有豪傑的作為,卻無豪傑氣量,手上握著一幫糙莽流匪,行拼死殺敵之勇,及到行權理事卻無可容之人,身邊只一個尚能擔當的宋榕,卻是從床單滾下的。

    偏他正是一門心思把握權勢,事無巨細都要親自過問,不但不知疲倦,反倒甘之若飴,前方既來了戰況,忙不迭打點人馬上前迎戰,不容半分耽擱便要前往。

    我見他要走,自然極力挽留,扯住他的衣襟不依不饒的糾纏,他哭笑不得蹲到我身邊安撫哄慰,最後被逼著賭咒,說就是死了,也會再回我身邊。作好作歹要宋榕把我抱上樓,才脫身出了宅子。

    我窩在床上發了脾氣,宋榕站在門口瞧著我,他精神雖有不濟,臉盤卻仍俊秀,面頰上浮一層流光淺金,眺著眉眼朝屋裡觀望,好半天舔了舔乾枯的嘴唇問我:「你究竟如何發的瘋?瞧著像好人,卻分明不是好人。」

    我聽不懂他說話,抿了嘴笑道:「哪個跟你說我瘋的?叫馬占撕他的嘴。我只是近來記性差,想不起自己娘親是如何死的了。」

    第108章

    眼前一會兒晃出染血的剪刀,一會兒又見鑲花金釧子齊根沒進雪白的咽喉里,我仿佛聽著各樣的聲響一陣混鬧,思憶在嘈雜里停頓,扭過頭仍是生起馬占的悶氣。

    他輕輕顫一下,身子比初見時更顯單薄,寬肩膀幾乎支不起脖子,手扶著牆搖搖欲墜,頃刻之間忽然汗如雨下,踉蹌著邁過來,緊咬著嘴唇直直瞪向我。

    我冷眼看著,知道那是犯了癮頭,開了抽屜拈出一包藥,撕開袋子把些許的粉末倒在地板上,他眼見著一束白色直瀉到地上,身子猛的一震,剛才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忽然趴到地上對著那堆白粉舔起來。

    我伸腳踏在他頭上,腳趾勾弄著漆黑的頭髮,盤著手眯眼笑道:「你也節制些,馬占見你吃這個總要不高興,遲早不准再餵下去。」話說著馬占,他自走後便音訊全無,所發的電報如石沉大海不見回音,那一處窮山惡水,若真出了閃失,縱有天兵護體也難全身返退。

    我心裡記掛著惶惶不得終日,夜闌夢中見他滿面鮮血爬上床,尖呼著驚醒過來,冷汗浸透薄杉。

    這些天裡,宋榕越發的消瘦,一雙腿原先還是肌理明晰,隨著動作在衣杉里浮動,不過幾日竟被熬得骨瘦如柴。那藥雖為虎狼卻也不該這般鑠肌銷骨,只怪我心腸軟弱,每見著他面露難色便尋藥給他,癮頭隨著計量水漲船高,毒劑積於體內幾乎讓他成了廢人。

    只是日久天長偶有倦怠,難免會忘了餵養,藥癮一發作他啼叫著滿屋子亂撞,撕心裂肺只恨不能把天掀下來。我唬得忙喊下人上來制止,兩三個膘形大漢強壓住他,漂亮的面孔在地板上被擠得變形,他耐不住骨肉里橫衝直撞的苦痛,蜷著身子在地板上打滾,額頭撞得地磚「嗵嗵」作響。若是在半夜裡聽這慘叫,真如剛從油鍋爬出來的惡鬼,被自己焦皮爛骨嚇得哭嚎。

    待到清醒,他自然要恨上我,只是仍揣心高氣傲,硬抻著凜然不屑跟我糾纏,如此我們倒也相安無事,兩人懷著各自忠貞的堅持,戰無可戰,守不可守,齊齊望眼欲穿等著馬占返回。

    下過兩場雨,院子裡肥厚的葉子被洗出瑩瑩新翠,亂花隨著風沸沸飄零,剛剛還唚著露珠倚在枝頭不勝嬌寵,轉眼便被逼得托與污泥。

    從陽台望過去,天空是一塵不染的蔚藍,像是蘸在宣紙上的藍寶石粉,和了水調配得濃烈,顏色幾乎暈透了阿詩紙,藍得叫人膽戰心驚。

    我在房裡看書寫字,照著瓶子裡養的石榴描工筆,宋榕燻黑著眼窩在一邊照看,我偏要使了狹促戲弄,揚手將毛筆甩得老遠叫他撿。他起先是不動,後來只得起身默默拾了拿回來,我把指上抹的顏色揉到他臉上,見他仍是不惱,不禁呶了嘴道:「真真沒有眼力價,你有空像個影子跟著我,倒不如叫人料理去花園,這宅子過去還漂亮,現在簡直不像樣,那些薔薇花開得惹人煩,倒不如全拔了乾淨。」

    他皺著眉聽我聒躁,終究不耐煩走出房。過一會兒下人送茶上來,我正往紙上塗抹灼艷的紅石榴花,隨手摸起茶杯朝杯底試探,手指拈出一張紙,正見上書「客已入甍中,困獸猶鬥」。

    每一日都不得空閒,如此太平了一個月,宅子終是來了客,馬占不在家,諸事都由宋榕作主,他一見那人便改了臉色,我正坐在沙發上翻紙冊子,瞧見佛爺滿面紅光走進房,一進門先脫了帽子朝我問好,便笑著叫人搬個錦凳給他坐。

    這人上先前打著宋榕的主意,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被一口咬斷了命根子,如今雖成了閹貨,精神卻是慡朗,眼睛仍像個爪子往宋榕臉上勾。

    我剛要作些寒喧,宋榕冷著臉喝命下人帶我上樓,他一大早吸飽了藥,此時說話倒有氣勢,我只得起身退下去,剛走上樓梯,就聽著身後肉體拍擊,宋榕喝罵道:「下流胚子敢欺負到你爺爺頭上!有種等著大哥回來,瞧你還敢亂吭一聲!」佛爺尖著嗓子笑道:「你主子再厲害還不是栽給我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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