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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36:23 作者: 鮮血淋漓
常富抽咽著又哭起來,我圈著他輕輕搖晃,待到全身酸痛再無暇顧他。
孩子不再哭了,我屏息等著,仿佛熬過了幾生幾世,馬占把房門打開尋到我這裡來,就像我期盼的,他看到我頓時怔住了,眼睛轉向別處,迷迷茫茫里辯不明是何等的神色。
定定望向常富,忽然吼道:「孩子呢!」
我呆呆往地下看。馬占不知道,就在剛才我的手臂高高舉過頭頂,常富安安穩穩托在手掌上,胳膊往下奮力一摜,孩子結結實實砸在地板上,哭也沒哭出一聲。
現在,他的骨還是骨,血還是血,只是破碎開來,順著皮肉的fèng隙流在地板上。
馬占盯著那灘血肉,他仿佛不敢相信,再問一句:「孩子呢?」
我說:「羅棋摔了他。」
他聽得這話愣一愣,立時蹲在那堆血肉前面,嘴唇抖得不成樣子。縱是豺狼虎豹也有舔犢深情:「怎麼能這樣呢?」他再望向我,滿臉恍惚的脆弱,往日裡的陰狠絕決被那個小孩兒化成碎片。
我跌到馬占懷裡去,好像也是氣若遊絲:「你去問問姐姐,她怎就生了那麼狠的心?」馬占對羅棋最後一絲愧疚隨了我的話一去不復返。
他步子踉踉蹌蹌往外走,我連忙跟下去。
下樓的時候我看到羅棋也伏在地板上,臉朝下,腦袋的位置淌出一灘血,雖是有準備,卻也被嚇了一跳。
她一直詢問丁榮安的死,然後馬占發了火,女人不明白她丈夫莫名的憤怒,她到死也不肯辯百一句。
我看看馬占,他什麼也沒說,心裡只疼惜慘死的兒子,他只當是羅棋發了狠要鬧個魚死網破,卻不知道在她仍然溫暖的屍體裡,還有個小小的胚胎,跟常富一樣化做輪迴。
屋外陽廣燦爛,一切終於過去了。
馬占傷心到極處,什麼也說不出。我有點愧對他,可又全然不後悔,這一步照著我的經營也算順利。
幾天後,他對外稱妻兒被丁榮所害,把羅棋葬在祖墳里,另買了墓地安葬常富。
孩子小小的骸骨被盛進一口琉璃棺木里,鋪上滿滿的白百合深埋地下,碑陰上寫下「世人都愛他」,築了十二個漢白玉小天使陪著他受日曬風吹。那時候我才知道常富的學名叫馬念之,是馬占的兒子,和丁家沒有關係。
孩子死時還不足歲,被抱過,被愛過,該是沒有悔恨。
我一直在床上躺著,身上脫不掉那日死人的氣息,應對馬占說:「把姐姐的房間收拾出來吧。」他為兒子的後事忙得筋疲力盡,幾天後才找人拿牆磚把羅棋的屋子層層砌住,糊好了牆泥,仿佛那裡從來都不曾住過人。
只是下人之間默默傳出一種怪誕的說法,有人說夜半三更總有個女人趁著走到那堵牆跟面,她死命用手拍打牆面想要進去,仔細瞧一瞧,女人臉孔上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依稀懷裡還擁著個孩子,腦袋上癟下一塊。
我見馬占實在沒有精神再作敷衍,便把事情壓下來不准人胡說。
人們背后里說他更加陰險狠厲,我的性子卻漸漸安寧下來,現如今不會再追著馬占問:「你又去哪?」我知道馬占已經無處可去,他總會回到我身邊來。
平日裡閒暇下來便愉情山水詩畫,塗塗抹抹間日子便滑淌過去。
只是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常富真正的死因。
就像永遠沒有人知道,羅棋每個玩偶身上的字條,都是我用左手握筆,一張一張摹出來的。
第46章
立了秋,氣候漸不安穩,我夜裡總也睡不踏實,魑魅魍魎皆入夢來。
一個梳大辮子的婦人穿件月白襖,懷裡抱著個孩子,她說:「瑤瑤,我的孩子死了。」我父親英明神朗倚在鴉片炕上,煙鍋里燃著燒紅的綠羅沫子,動一動便紛紛揚揚往下落。娘親遠遠站著向我招招手:「封瑤,過來讓娘看看。」
我伸手要抓他們,卻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大汗淋淋的驚醒過來,馬占正在一邊替我抹著汗。「你又給什麼魘著了?」
他好生抱了我,用手輕輕拍著,我把頭埋在他胸前喃喃說:「有鬼要抓了我去呢。」他哈哈笑起來。再睡下,馬占仍是抱著我,他說:「有我摟著,看哪個野鬼還敢亂碰你。你的魂若是淘氣往別處去,我便『瑤瑤瑤瑤』叫著把你喊回來。」
我軟糯糯膩在他身邊,不怕孤獨也不怕冷。他輕輕問道:「瑤瑤,你愛我嗎?」我想一想笑道:「我偏不說。你聽不著這句話,便要巴巴追我一輩子。
他畢竟是年輕氣盛,前幾日的悲傷愁苦消磨殆淨,馬占傷夠了心又精神抖擻起來。
我身上的傷剛好,他便迫不及待壓上來,紫紅的yáng句血管暴出,捅著濕熱屁眼進進出出,我微微呻吟幾聲,他插得更加賣力,嘴裡哼哼嗚嗚喘著粗氣,恨不能把個後穴磨爛捅穿方解心頭欲望。
他更是懂得「人生得意需盡歡」,每逢歡好,必要做得我死去活來,陰精痙攣失禁方得樂趣。
可我卻無比踏實起來,床上的馬占放浪行骸,全身都是張牙舞爪的恣意妄為,他是我一個人的了。
歡情敗去,馬占又燃起煙來抽,我坐在鏡前梳順頭髮,身上印了點點青紅痕跡。下人帶個人上來,我一看竟是目瞪口呆,那人帶一付金絲腳眼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規規距距站在門邊,不是吳清還能有誰。
我連忙看向馬占,他輕輕笑道:「瑤瑤猜不出嗎,我這是條反間計。」我瞪大了眼,又轉回頭去。
我只猜到吳清是丁榮平的細作,馬占明明知道卻把他安到我身邊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條狗竟是有兩個主子。
「本是要把丁榮平一網打盡的。」他噴出煙忿然道:「但畢竟要顧及羅禮那裡。」
我點了點頭看向吳清,他忙把目光旋到一邊去。這個奴才向來是造次的。我抿一抿,叫馬占把他喚下去。
晚上,馬占又出門應酬,丁家敗後,他在場面上當起獨一份,本是八面玲瓏的人,自然在交際場上如魚得水。我安心在家裡候著,第二天中午他才回來,帶了滿身酒氣,還有女人的香水味。
叫下人伺候他更衣,自己忍著氣睡回到床上,吳清送來了雪白的魚湯,他看一眼我,笑道:「您趁熱喝吧。」想起他當日種種,我把碗推到一邊去。
馬占飲了酸湯清醒過來,笑眯眯摟了我來親,我不理他,他自己鬧得不尷不尬,坐到一邊訕訕的不肯走,過一會兒拿了枚蓮子大的黃鑽戒指拈給我:「你看這是什麼?」
我瞟一眼道:「你那眼珠子。」他忿道:「不就是個戒指嗎!」我笑道:「知道你還問。」他笑著把戒指往我指上套,我頂嫌惡這般繁瑣東西,抻了甚久也不肯叫他戴上,馬占只好把戒指擱到一邊去。
經他一鬧,我的氣卻消了大半,倚在他懷裡輕輕問:「你怎麼又招回那個人?」
他笑一笑說:「誰?吳清?他頂會伺候人的。」我吃吃笑著去勾畫他面上輪廓,馬占受不住癢捉了我的手:「你有什麼意思?」我冷笑道:「連我個瘋子也懂得,今日裡他背離舊主,保不齊明天就要反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