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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36:23 作者: 鮮血淋漓
他側身躺下摟著我,手卻老老實實環著我的肩。前些日子我身上受了傷,沒處理妥當發了炎症,馬占求歡時叫我生生痛昏過去,自那之後他便忍著欲望跟我相敬如賓。
我漸漸習慣了不帶情慾的懷抱,枕在強壯的臂彎里,心裡默默數起他平日的溫存。
這樣的日子沒安靜下幾天,到了臘月尾,馬占在飯桌上吱吱嗚嗚跟我商量:「就要過心年了,我總得回家一趟,也不能扔下羅棋不管。」
我抬頭瞥他一眼,喝了碗裡的糯米粥:「是該去看看你兒子了。」他乾笑了一陣卻也沒敢多說話。
我把碗一摔便回了房,一會兒馬占上來看我,我當他要哄慰,正待拉下臉來,他沉聲道:「丁榮平找到屍體了,我這就要去丁家,你乖乖呆著,哪也不准亂去。」我心裡一緊,連忙說:「那你多帶些人過去。」馬占眯眼道:「放寬心,他還不敢怎麼樣。」
馬占一走,我心裡更打起邊鼓,丁榮平的手眼究竟通到哪呢?他知道我多少事,又知道馬占多少事?我默默的盤算,只覺此人是天大的麻煩。
馬占也清楚其中的厲害,他終究有後怕,前腳剛走,後腳就派了保鏢過來,人一大早找上門,卻是熟人鄭西尋。
我穿著睡衣把他讓進門,他木著臉,門神一般鎮在屋裡。我掌不住笑道:「你莫拘束,先坐下來。」難得過來一個不招人厭的客人,心情大好,便讓吳清把茶具擺出來。
青瓷茶船配了十二式,每式上都畫了不同的山脈溪流,雖不是古窯,瓷卻出得不錯,馬占看得有趣便買來給我玩,他不愛喝茶,只得閒置著。
我找出舊宅裡帶來的茶葉,揭開油紙對鄭西尋道:「你可是有了口福,正宗安溪鐵觀音,總共還剩這一點。」用開水洗了杯子,茶海里沏進茶葉,刮盡泡沫把茶水依循斟入兩個杯中,我雙手捧著杯托奉給鄭西尋,他愣了好一陣,才訕訕接過去。
我端了另一個杯子,品了芬芳茶氣問他道:「馬占說丁家出了事,你可知發生了什麼?」他將茶水飲盡了說:「二少爺出了事,趕在過年的當口上,大少爺便密不發喪,找了馬爺料理後事。」
我皺了下眉,茶氣熏進眼睛裡。
因怕吃茶醉了,吳清又擺上些點心,鄭西尋也不愛喝茶,一籠蟹黃蒸餃卻吃得不亦樂乎。
我見他津津有味便也夾了一隻來吃,咬了一口又擱到一邊。吳清又端上蓮子燕窩,我素惡甜食,便燉成鹹湯的,拿湯勺吃了幾口,又放下來戩蝦餃吃,沒留神跟他的筷子碰到一塊,鄭西尋唬了一跳,「騰「的一聲又正襟危坐。
我笑道:「你不用拘束,我這裡沒規矩的。」他看著我,瞅了一會,忙又把視線移開,我這才想起自己臉上淤腫未消,醜八怪一般哪見得了人。
我又斟上茶,輕輕說:「難為你陪著我。」他臉突然紅了,我笑道:「你那天落下的衣服洗淨了,待會兒叫人拿給你。」他低頭不語,我又問:「丁家可知道丁榮安如何死的?」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我猜他也鬧不明白其中的是非,便也不多問。
端起大半碗燕窩再吃一口,皺皺眉頭擱下來對鄭西尋說:「你替我吃了吧。馬占見我剩著會惱的。」他愣了一下,接過去,好半天問我道:「馬爺對你不好嗎?」我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哭笑不得道:「小孩子懂什麼。」
吳清拿著電話過來輕聲道:「丁先生找。」
我愣了愣,一顆心忽的懸起來。
死了一個沒用的丁先生,還剩一個難纏的丁先生。電話另一頭丁榮平請我去「小敘」,我哪裡敢去撞槍口,本想客氣幾句推辭掉,他卻輕輕笑道:「我得了好東西,想讓人幫著看看,馬占正替我忙著我不好去煩他。」
我想了想,只得應了,放下電話對鄭西尋道:「麻煩你陪我去趟丁宅。」我換上衣服準備出門,他忽然冷不丁問我一句:「你可是跟丁爺有恩怨?」
我笑了笑說:「萬一出了事你就快去找馬占。」他忙道:「你別慌,我出門都帶著傢伙的。」他畢竟是小孩心性,也不知天高地厚,我正色道:「待會兒見了丁榮平你萬萬不得莽撞,他可不是常人,開罪不起的。」
他訕訕的又不說話。車載著我們開往丁宅,一路上,我思前想後都無萬全之策,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一進丁家院子,迎出一隊宮妝麗人,我冷冷一笑跨出車門,只道是宴無好宴。
第30章
下人領我們走過碎石鋪的小路,院落一角藏著一檐茗室。青糙窩棚,竹林映窗,雖有些矯情,卻還算有趣。
一進屋子,就見丁榮平笑吟吟坐在幾後,我瞧他一眼,坐到蒲團上,鄭西尋退出屋外。
丁榮平看了我好一陣忽然呵呵笑道:「這臉是怎麼了?誰下的重手?」我忙說:「是馬占打的。我一時淘氣惹急了他。」
他搖搖頭宛若可惜:「馬占最是小心眼的,一時惱了六親不認,也該讓你見見他的手段。」
白荷屏風後面侍人彈著梅花三弄,聲音輕盈似水,只是這會兒聽起來更像十面埋伏的調子。丁榮平真是好興致,悠哉哉哪裡像剛死了胞弟。我最怕他這付漫不經心的算計,手掌握得滲出汗來,薰香染得胃一抽一抽疼起來。
他不看我,自顧自的賞玩,我沉不住氣正要開口說話,他冷不丁道:「我這裡也有上好的安溪鐵觀音,聽說你有一手好茶藝,今天來了,正好也服侍我一回。」
我心裡一懵,脊背上冒出冷汗來,這人竟是在外宅布了眼線,連一餐茶飯都知曉得清楚,更何況丁榮安遭害。我不敢多想,穩下心來淡淡道:「自然是隨丁少爺的意。
茶器擺上來,是套瑩綠的碗,仍是配了鐵觀音。我問:「用什麼水?」丁榮平說:「高山冰水。」我搖搖頭道:「喝茶要用活水才好。」他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哪有這些個講究。主客不韻本就犯了忌諱。」
我假裝沒聽著,醒杯洗茶,待把熱水沖入茶葉里,他又輕輕說:「前陣子我得了一物,色如碧玉,狀若微塵,說是叫什麼綠釉綠棠的。宅里有個少爺日日拿它和了茶水給人喝,封瑤你可認得?」
我抬頭望向他,丁榮平高高在上笑著,眼睛往屏風後面瞅:「以前有個叫張媽的拿給我個茶杯,說日久天長藥都浸進去了。後來她還了你,就不明不白死了,你可知個緣由?」
我想起當日那個大腳老婆子,一時也犯了傻,笑了笑,沉著氣把金色的茶水斟出來。
騰騰熱氣染了茶香熏到眼前,我捧了杯子遞向丁榮平,他直直坐著不去接,我又收了手勢轉給自己,吹散了濛濛水氣,挑了眉毛淡淡道:「不過是個細作,有什麼可追究的。」
他看著我微微一笑,似乎瞧著了有趣的玩藝:「畢竟是封家的少爺,果然不同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