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5 02:00:03 作者: 煞卡
    沐恩松下一口氣,伴著剛剛揩乾唇角殘血的忘憂穿入人群中,兩人一同運靈為難民們療傷。

    除了那十幾個人群最中心的人受的傷重些外,其他人都是些皮外傷。

    忘憂和沐恩將靈力注入他們的身體時,默契對視一眼,心下頓然明朗許多,果然是疆場的怨氣入侵,激發了人性陰暗面的共鳴,人們才為了幾個餅子這樣瘋狂。

    忘憂一邊損靈為他們療傷,一邊恨鐵不成鋼一般地教育道:「說到底還是人心太脆弱了!你們怎麼想的!『人性算什麼,寧做飽死鬼』嗎?」

    沐恩也有樣學樣地厲色敲打了一個滿臉炭灰的男人的頭,「安居樂業時,哪一個是窮凶極惡的人呢?怎能隨世道沉淪!」

    兩人噼里啪啦轟炸了一番眾人的耳朵,轟著轟著,十幾號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卻盡數痊癒。

    「解!」

    隨著忘憂一聲令下,村民們當即活動開來,如獲大赦,也終於恢復了冷靜,一張張病態的臉上交織著複雜的情緒。

    有人慚愧不已,低聲道了句,「多謝。」

    於是人群中接二連三地響起一片道謝聲。

    「哎!你們應該互相致歉,尤其是對剛才那個孩子。」忘憂說著將肉夾饃拾起來,分給了角落裡的幾個瘦小的孩子。

    人群寂靜了一陣後,紛紛誠心誠意地躬身施禮互表歉意。

    沐恩眼含崇敬地望著他師父,莫名驕傲一笑。

    師徒二人皆不是以修習醫靈為主,此刻硬生生消耗靈力為這麼多人療傷又驅除邪氣的,早已是精疲力盡,只好一邊打坐修復靈力,一邊同眾人聊起北域一戰。

    忘憂問道:「你們為何淪落至此?」

    沐恩:「是啊,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近側,一位老婦人面含憂色地說:「兩位仙士可知,浩雪城中前不久突然一夜櫻放?」

    忘憂劍眉一斂,「竟與此事有關?我連夜兼程,正是帶徒兒來賞櫻的。」

    沐恩微微一愕,也是此刻才知道,他們這樣沒日沒夜地往北域趕,原來是為了賞雪中的櫻花!那他師父還真閒,把拉他來做什麼?

    兩個大男人一起賞櫻麼?那場景,沐恩感到一陣惡寒……

    「那是寒谷川從來不曾有過的光景,實是天降異象。雲雨兩國的巫師前來察看,卻發現浩雪城的地下竟埋葬著大量煉兵的神石。」

    寒谷川雖地處分界線內,但歸屬權歷來是北雨國的,此事一出,北雲國卻忽然稱兩國分界線太模糊,需重新劃分,後因交涉不成,終於在前日,發動了邊境駐軍在此交火。

    一觸即發的戰爭,不僅殃及了附近的村落,浩雪城更是在所難免,被軍事實力更強一轍的北雲國攻占。

    老婦人望著被洗劫一空只剩廢墟的村莊,悲憤道:「北雲國狼子野心,不顧黎民,實在可恨!」

    一名壯年男子比之更憤懣,「我們冰雪地帶,素來以打獵維生,而他們不僅繳走了兵器,還燒毀了房屋,這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們!」

    旁邊一位年輕些的婦人點頭泣道:「是啊,大人遭罪倒沒什麼,孩子怎麼受得了,都快餓暈了……」

    沐恩看了眼角落裡那幾個小口啃著肉夾饃細嚼慢咽的孩子,眼眶澀得慌。

    不是人情澆薄,是世道不好。這種場面他見所未見,心口一股子難受勁兒堵在那裡揮之不去,硌得煩人。

    稍一恢復了些元氣,沐恩便迫不及待地向忘憂道:「師父,別的沒有,兵器我倒多的是。先借與他們捕獵用吧。目前,我們得趕緊找到剛剛受傷那小子。」

    忘憂此刻突然認同了平日裡胡亂鍛造兵器的劣徒,「行,就把你那些家當拿出來分給他們吧。」

    沐恩從虛空里化出這幾年來偷偷摸摸煉出的一些兵器,雖是些被他棄之不理的次品,但尋常人家用著剛好。沐恩一家一戶分完,還有剩餘,不禁感慨自己也是挺閒。

    村民們領過兵器,對兩人更是感激不盡。

    「方才我們對那孩子實在失禮,還請兩位仙士找到他後,傳達我們的歉意!」

    「是啊,我們只顧著自己的家人,卻對一個孩子這樣殘忍,真是慚愧。」

    人群里陸陸續續地道著自己的懊悔與迷茫,忘憂道:「也不淨是你們的錯。你們能離疆場有多遠就多遠,那裡的怨穢太重,人心脆弱容易被邪氣感染。」

    沐恩點一點頭道:「今夜你們不宜再露宿街頭,不如先去附近的山口尋個洞穴生點火,一起打些獵物過活一陣。」

    忘憂:「嗯,我們能幫你們的,目前只能到這裡了。」

    兩個國家的戰爭畢竟不是他們兩個異國人可以扭轉乾坤的,只是儘自己最大之能罷了。

    「告辭!」

    兩人轉身欲走,人群中忽有一女孩急迫的聲音傳來,「還不知兩位仙士尊號?」

    「中原,忘憂。」

    「中原,沐恩。」

    村民們聽到中原具是一震,目送他們二人滕雲御劍而去,拜謝不已。

    忘憂迎著寒風道袍翻飛,問沐恩,「感受到小迷糊的位置了嗎?還有多遠?」

    「就在前方!」沐恩收了劍,白靴陷進深深的雪裡,「小迷糊?」

    「主人!仙尊!」小迷糊撲騰寫小翅膀徘徊在懸崖邊緣,黑漆漆的小眼睛瞪得滴溜圓。

    「我讓你跟的人呢!」沐恩焦急地大步跑到崖邊,震得白雪向崖下滑落幾許。

    小迷糊還沒來得及說話,沐恩先自己嚇自己道:「不要跟我說他掉崖底下去了!」

    「沒有沒有!」小迷糊忙解釋說,「崖邊有枯藤,他順著枯藤爬下去了。崖壁上----」

    「什麼!?」忘憂和沐恩齊齊奔到懸崖邊緣,兩顆頭探出去俯視,卻不想竟望見這一生一世沒齒難忘的風華。

    悖逆天時地利的垂枝櫻,左右橫生在峽谷的兩側絕壁。吞天噬地的粉色,似煙雲,似浪濤,如此這般的傲慢嬌縱地無窮無盡地垂落到崖底。

    落山風不拂雪,淺霜自沾櫻。

    她著泣血嫣紅的衣,戴生綠沉銅鏽的鈴鐺。

    她披潑墨烏青的發,執冰冷發硬的餅團。

    她裸渾然玉白的足,踩藍寶石制的懸棺。

    她於繁花錦簇之後,支離破碎了臉。

    但他們知道她在微笑,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笑意的那雙眼。

    璀璨如星,清冽如泉。

    「她!」忘憂克制不住地死命護住悸動不已的心臟,指節泛白,面色如臘。

    他機械地側頭,萬萬想不到沐恩比他更加失了分寸,竟然兩眼一翻,以不可阻擋之勢一頭向崖底栽了下去!

    「徒兒!」忘憂倉皇失色地隨沐恩一同墜下,竭盡全力欲施援手,卻在將要抓住他衣角的那一瞬,冷不丁被櫻花枝掛住,抖落了一樹的飄飄灑灑的粉華。

    「哇!」

    她望著頭頂伴隨著紛揚的櫻花墜落下來的巨大黑影,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冷氣,伸出雙手,傻頭傻腦地去接。

    「啊!」隨著一聲慘叫,她穩穩接住他筐進懷裡,奈何膝蓋支撐不住,重重地跪到棺蓋上,骨頭被磕得咯噔作響,少女蒼白的容顏染上一抹胭脂般的痛色。

    忘憂猶自掛在櫻花枝上,看著那少女渾身流動著的魔光,驚得張目結舌。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