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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2:00:03 作者: 煞卡
沐恩的兩個兒時夥伴,常富和全多金齊聲勸道:「郁嬸嬸別生氣。」
沐信也拉住郁如蘭的手柔聲道:「人齊了,便坐下來吃飯吧。」
郁如蘭默許,幾人便擠眉弄眼地落了座。
沐恩對面正坐著「笑容可掬」的忘憂,無聲地嘆息。
忘憂是很想嘲笑他,明明天生傲氣囂張至極,可在凌風山得向他低頭,回到家又得向母上大人俯首。
不多時,沐信招呼一聲「請用」後,滿桌的家常菜餚上便晃動開來幾雙交錯的筷子,大家在席間融洽地閒談,燭台上火光溫馨。
一頓大快朵頤之後,忘憂回房打坐,沐恩則伴著常富和全多金坐在土屋的後院裡吃著炒花生米兒歇涼。
在席上都只顧品評郁如蘭精湛的廚藝,幾人話匣子都尚未真正打開,此時閒了下來,沐恩便問:「說實話,你倆近來怎樣?怎麼看起來總是欲言又止的?」
本無意觸及過去,奈何今夕皆是昨日鋪陳演變而來。
全多金有些猶疑,問道:「狗子,你還記得那個鎮西的那個小燕兒嗎?我,我馬上就要與她成親了。」
聽到「小燕兒」這個名字,沐恩心頭一陣波瀾起伏,眉間也覆上一片冰霜。
可他只是一記拳頭招呼在多金身上說:「行啊你,混一混的,竟然都要成親了。說吧,要什麼賀禮?」
「等等,我想知道,你還記恨她嗎?你要是還……」
「我沒那麼死心眼兒,過去她是跋扈了些,但我沒往心頭去。」這倒是實話,他現在日子過得這樣逍遙滿足,心裡哪還裝得下那些不痛快的事。
「那就好,她現在已經改過了,讓我替她同你道個歉。」
沐恩趕緊攔住他道:「別介,你從小就喜歡她,以為我沒看出來?我不需要這道歉,你終於得償所願,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
常富在一旁點頭道:「真沒想到,你居然能馴服她,曾經的一匹野馬和現在的小綿羊,簡直天壤之別啊。」
多金靦腆一笑道:「她曾經是性情乖張了些,我也一度想過放棄,可是她也有像小仙女的一面,我不忍心那一面最後也煙消雲散,所以堅持了下來。」
沐恩長睫微顫,適時風動院中刺槐,暗香撲鼻。
誰料到,當初的黃口小兒早已今非昔比,參透之道,領悟之理,甚至比他更上層樓。
沉思良久,沐恩隨手拋起一粒兒花生米仰頭一接,裝逼成功,終於微笑頷首,由衷替多金感到高興,問:「何時成親?」
「這月十五。」
沐恩低吟片刻,心知自己無緣參加他的婚禮了,遂道:「我要隨師父北行,想來是看不到你成親時的樣子了。但賀禮給你備下,見禮如見人。」
「狗子!」多金兩眼淚汪汪地望著沐恩,又想給他一個熊抱。
沐恩趕忙拿了顆花生仁,對他作投擲狀道:「張嘴!」
常富笑到拍掌,老槐樹背對著漫天星斗,院中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翌日,忘憂辭別沐氏夫婦獨自去了路口等待沐恩。
一家三口在門邊上演了一出悲情大劇。
郁如蘭揪著沐恩的耳朵,嚴厲警告:「要聽話知道不!不然你回來有你耳朵好受的!」
沐恩躬著身子,一臉痛不欲生。
「哎呀,我……我聽到了。」
沐信將一個小巧的布包遞到他手中。
「北域地偏天冷,你娘親怕你吃苦,給你備了肉夾饃。莫餓到了曉得不?」
沐恩接過郁如蘭給他做的吃食,心頭暖暖的,忍不住擁抱了他二人,道:「你們便放心吧,弄吃的我師父有的是辦法。哦,十五那天吃多金的喜酒時,別忘了把我的賀禮送到他們夫婦二人手裡哦。」
郁如蘭聽到這事兒心頭就牴觸得不行。
「哎,別人家的兒子只比你大兩歲都要成親了,你要是沒有去凌風山,娘現在也在給你找媒婆相媳婦兒了。」
沐恩心尖顫抖著。
沐信攬住妻子的肩膀道:「哎喲,你別叨叨了,仙尊可還等著。兒子,快去吧。」
「行,您倆保重身體!」
沐恩把肉夾饃收到袖中,俯身拜別雙親後,小跑著朝忘憂的背影奔去,中氣十足地喚道:「師父!」
忘憂在萬丈晨光里回頭。
「嗯。」
「啟程吧。」
☆、北域之行
沐恩和忘憂此番啟程便是連天連夜地往北域行去,忘憂聽聞那裡終年積雪覆蓋,前兩日卻突然有了萬物復甦的跡象,雪中滿城櫻放。他深覺不容錯過花期,遂萌生遊歷之意。
途中,忘憂與沐恩閒聊道:「誒,徒兒,你送給發小的成親賀禮,究竟是什麼?」
「師父為何有此一問?」
忘憂答:「你昨夜才得知他要成親,如何來的時間去備禮?」
沐恩狡詰一笑,並不正面作答,「徒兒自有妙法。」
昨夜他送走常富和多金之後,著實有些犯難,思來想去也沒得出什麼好點子。
多金娶的是鎮長家的女兒,而他一窮二白的,那點錢財拿出去未免膚淺丟人。若是送法器,許多他用過不說,多金不是仙門中人也用不著。
於是,為了證明對竹馬的一片深情,他只好抄起他爹的刻刀,用家中典藏的唯一的佳木,仿著幼年多金和小燕兒的模樣,徹夜未眠地雕了一對執手對望的人偶。
他個人很是滿意,估摸著多金夫婦成親當日拆開禮物,肯定也是驚喜若狂。
從垂髫總角,修到穿正紅華服,著鳳冠霞帔,燃龍鳳花燭,共一枕而眠。何其有幸!
忘憂見他美滋滋的故弄玄虛的模樣,沒再追問,直勾勾盯著他的袖口道:「那個,沐夫人做的肉夾饃的香味溢出來了。」
沐恩踩著劍刃「嗖」地一下噌出老遠,「師父教導過我,一日三餐。」
「……」忘憂氣結。
師徒二人說說鬧鬧地行了兩天路,終於抵達了世界之末,北域邊境。
落地,深雪裹靴,步履維艱。滿天細雪流霰,自空茫湛藍的蒼穹飄灑而下,在驕陽灼灼的光輝里,一場如夢似幻的鑽石雨。近處,一片片玉樹瓊枝,如梨花盛放;遠方,皚皚雪山綿延,一半明艷的純白分割出一半青藍的陰影。
「奇也!這是哪裡?此般曝曬,千里雪域竟全然不消!」沐恩身長在南方,哪裡見過這樣的景象,簡直大開眼界。
「此地,名為寒谷川,是北雲國和北雨國的交界處。」忘憂解說著,忽然眉頭深鎖,「不對!」
「什麼不對?」沐恩不解。
「見到那一片樹枝上淺緋色的雪了嗎?」
沐恩望向他目光指引的地方,更是震撼,驚詫道:「還有這種顏色的雪?乍看像一片櫻花海呢!」
「仔細看!」忘憂敲了敲沐恩的腦袋,「那分明是血沫混入了積雪裡。」
沐恩呆住,方覺出空氣中確有一股隱約的腥氣。
「穿過那林子去一看究竟。」忘憂正色道,「這一路,謹慎些,莫要再嬉鬧了。」
「是。」
忘憂和沐恩邁著沉重的步子朝疆場的方向行進,穿入那片漏不出一絲天光的緋雪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