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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51:02 作者: 霧下菘
當時,在醫院裡,越醫生被看做是新一代青年醫生里的箇中翹楚,前途一片大好。
想起過往,風吹了過來,拂動了他額前碎發,那雙漆黑溫潤的眸子,直視著前方深湛的夜空,沉靜,少見的透著隱隱的迷茫。
怪不得。
竹吟想起她之前去他家時,見到的那一大堆陳年的醫學雜誌和專業書籍,原來那是他爸爸留下的?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她聽他談論起起他的生父。
「那不是很好嘛……」竹吟想著,很多時候,孩子職業選擇確實都無可避免的受到上一輩的影響。
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男生視線陰鬱起來,冷冷吐出幾字,「後來,他治死了人。」
竹吟,「……」
她大概明白為什麼越沂不想學醫了。
越沂抿了下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太陽穴輕微的疼,一跳一跳,被他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一幀幀跳了出來。
那年醫院來了個病人,病得很厲害,到了沒人願意治的地步,最後,只有當時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的越業,主動接下了那樁高風險手術。
那是一切噩夢的開端。
手術失敗,病人直接死在了手術台上。
到底年輕,那還是他執業以來,第一次在手術台上送走的病人,越業消沉了很久,將自己一人關在書房,枯坐了幾天幾夜。
可是最後,沒等他想明白,門是被人從外面砸開的。
那人家在G市有權有勢,他們鬧到了醫院,也找到了他家。
噩夢就此開始。
他當年不過五六歲,剛上小學的年齡,家裡被砸得粉碎,越業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那家人雇的流氓地痞拿著棍子闖進家裡,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砸得粉碎,拿語言穢語辱罵他們家所有人。
之前一直在象牙塔里讀到博士,人生經歷一帆風順,處處受人尊敬追捧的越醫生,怎麼可能受得了這種侮辱?
越沂視線迷濛著,薄唇揚起一個譏誚的笑。
句號劃在他小學開學的那天早上,他背著書包出門上學,在自家門口,看到了自己親生父親的屍體。
從十樓一躍而下,屍體早僵硬了,冰冷的雨水緩緩流過地上屍體睜大的眼睛,一直到死,都在注視看灰濛濛的天空,嘴唇微張著,好像有未盡的話語。
越業死了,解脫了,對還活著的人而言,折磨卻遠沒有結束。
他的死倒更像是一個心虛的證明,徹底點燃了那家人囂張的氣焰。
同學說他是殺人犯的孩子,母親成天在家裡哭泣,街坊戳著脊樑指指點點。
年幼的他變了,一天比一天沉默,陰鬱,他記不清楚那段時間在外打過多少架,多少次被打到地上,多少次把別人摁在地上。
直到後來,某天,他再度傷痕累累的躺在地上,睜開眼睛時,旁邊蹲了個穿著漂亮裙子的小姑娘。
聲音軟軟糯糯,問他疼不疼。
她是當年,那段暗無天日的回憶里,他黑色的世界中,唯一的光。
衣服上沾了點清冽的酒味,男生目光迷濛,俯身一抱,從背後緊緊摟住了她,頭埋在她的頸窩裡,灼熱的呼吸落了下來,一陣陣,吹在她耳後,讓人顫慄。
「不要再離開我。」他啞聲道。
想到了骨子裡,他恨當年她的失約,恨她對他的滿不在意。
那麼恨下來,卻依舊晝思夜想,寤寐思服,分離的日日夜夜裡,感情發酵,混雜著愛與恨,已經變成了一種奇異的,病態的偏執。
到現在,她再度出現在他生命里,他再也不想放手。
竹吟身子卻僵住了,「你看清楚了,我是誰。」她回頭,咬了咬唇,直視他目光。
男生瞳孔是深沉的黑,靜靜看著她,身上有清冽的酒氣,忽然彎唇輕輕笑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著你。」他把頭埋在她頸窩裡,貪戀的,呼吸了一口她清甜的氣息,聲音喑啞低沉。
「越沂……」良久,她抿了抿唇,眸光不悅的垂下,扯扯他衣角,「你看清楚,我是趙竹吟。」
他應該是回憶起童年時代的事情了,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是在談論他父親,說到一半,卻又不說了。
現在,是把她當成記憶里的誰了?
男生沒再說話,只是就這樣摟著她,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腰,頭擱在她的頸窩,吐息灼熱。
竹吟心亂糟糟的,不知是什麼感受。
他看著清瘦,到底是男生,身子比她重得多,竹吟扶著他,咬牙打電話叫了個出租,在路燈旁等著車。
老半天,出租終於姍姍來遲。
上車後,竹吟先報了他家地址。
司機看見他們身上穿的高中校服,邊踩油門,調侃了聲,「小姑娘,早戀不怕被爸媽看見了?」還敢光明正大的開進家門?
越沂之前說的話還在她腦子裡迴響,竹莫名煩躁,不悅的搖頭,「沒有早戀,只是同學。」
越沂好像又睡著了。
漆黑的發有幾分凌亂,鼻樑高而筆挺,睫毛在眼瞼上落出一片陰影。
他眼角緋紅還沒褪去,因為酒精的作用,他再度睡著了,側臉安靜清雋,更加顯得俊美無儔。
肌膚的色澤籠在陰影里,原本冰冷的顏色,混著酒精帶來的熱意和緋紅,極其誘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