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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43:10 作者: 清簡
    護士搖搖頭說沒見過。

    周薄杉灰心喪氣地走到了走廊的長椅旁,剛打算坐著,就聽見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他頓時就打起了精神,連忙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消息。

    程燼:「回頭。」

    周薄杉一回頭,看見程燼就紅著眼睛站在自己的身後,身後的長廊燈光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孤單。

    周薄杉第一反應就是衝上去抱抱他,抱抱他的小可憐。

    程燼自己走了過來,沉默地把臉擱在了他脖子裡,然後閉上眼睛說:「告訴我,我還活著。」

    周薄杉聽見這話,鼻子直接就酸了,他拼命忍著想要哭出來的衝動,輕輕地拍了拍程燼的背。

    他能感覺到程燼整個人都是空的,虛的,腳底下輕飄飄,身上就像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的那種狀態。

    他把程燼抱在懷裡,親了親他的耳垂,低聲細語道:「沒事兒沒事兒,抱抱就好了,我不還在呢嗎。」

    程燼一動不動,就這麼靠在他肩膀上,無聲地哭了起來。

    周薄杉緩慢而又溫柔地拍著他的肩膀。

    他說:「我會帶你走出來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說:「哭一會兒就不難受了哦,但是我會心疼你。」

    他說:「人生就是這樣,有些失去是我們無法決定的,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長大哦。」

    後來倆人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少年略顯單薄的肩膀,互相依靠在一起,支撐著彼此的重量。

    周薄杉握著他的手,「有一種小昆蟲叫蜉蝣,它只能活一天,它和小螞蚱交了朋友,晚上來的時候,小螞蚱對蜉蝣說:『我要回家了,咱們明天見』。蜉蝣納悶了:『啊?還有明天吶』。小蜉蝣死了以後,小螞蚱就跟小蛤蟆交了朋友,冬天來了,小蛤蟆就對小螞蚱說:『我要冬眠了,咱們來年再見吧』。小螞蚱納悶了:『啊?還有來年吶』。我們會跟他們在來生再見,你可能會問,怎麼可能還會有來生,但是我們沒去過來生怎麼知道沒有來生呢。」

    程燼低著頭說:「你知道嗎,我看見我媽抽屜全是氟伏沙明,那一刻我感覺特別內疚,因為我對她一點都不了解。我不知道她每天根本睡不著,我也不知道她竟然這麼辛苦。」

    「這不是你的錯。」周薄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就只能緊緊地抱住他,借給自己的體溫供他取暖。

    就像是在每個迎接暴風雪的日子裡,他們都會這樣擁抱著彼此,那樣外面的世界就會被當做不復存在一樣。

    黑夜雖然漫長,白晝終會到來。

    第59章

    在程燼老媽被火化的那個夜晚, 程燼跟周薄杉倆人縮在一起, 斷斷續續聊了很多。

    困的時候回憶起小時候,他們有好多事情對方都不記得了,但是還是替彼此記得。

    那些往事就像是漫天的星星,鑲嵌在他們共同的夜空里。每一顆都在閃著小小的光芒。

    有段時間放暑假,那時候,程燼的老媽跟程定方經常吵架,程燼聽到吵架聲,就會做一整晚的噩夢。

    所以他被吵醒後, 就穿上鞋, 偷偷摸摸地起床, 然後從冰箱裡翻出各種零食,抱在懷裡跟周薄杉一起把它們全部吃光。

    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那麼飢餓, 那種飢餓就跟孤獨一樣把他整個人包圍起來,胃就像個黑洞, 無論吃多少都填不滿。

    他們吃完堅硬的巧克力、齁得發膩的泡芙蛋糕、油炸玉米片、還有各種威化餅乾蔓越莓曲奇,然後滿足地坐在一起討論今天播放的動畫片。

    沒過多久, 這些東西就在程燼胃裡不停地翻滾, 膨脹, 於是他忍不住吐了出來。

    程燼難過得要死, 他多想把這些東西留住,不想要吐掉,但是沒有辦法,最後還是一口不剩地吐了出來。

    周薄杉替他拍著後背, 雖然一邊說著好噁心,但是還是掏出了紙巾給他擦嘴。

    「明天你不要這樣了。」周薄杉說,「好吃的東西是不能吃太多的。」

    成年後程燼才明白這個道理,原來好吃的真的不能吃的太多,不然就會吐掉。

    但是他仍然貪心,撐得難受,也不想停止進食。

    那時候,周薄杉說:「沒有關係,我會把好的都留給你。」

    如果沒有他,程燼覺得自己應該早就垮了。

    第二天,程燼姐姐跟程定方都趕了過來。

    一家人像這樣聚在一起還是在八年前,程然對待程定方的態度更加木然,她清楚地記得,當年程定方跟老媽離婚的時候,法院裡判倆孩子的所有權,程定方不屑的說,養個女孩有個屁用,我家反正是不要丫頭。

    當時程然心裡就已經沒有他這個爸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氛圍非常詭異,程定方坐了很久,才開口說:「葬禮的錢,我出,你們以後上大學,結婚的錢,我也都出了。」

    程然冷哼了一聲,「我前二十年沒有爸能活,以後也能,我不要你的錢,你把我媽給還回來!」

    程然眼睛紅了,程燼也低著頭一言不發。

    程定方的印象里,程然一直都很乖,她突然這樣,讓程定方覺得非常震驚,甚至有點害怕。

    人死不能復生,程定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挽回這一切,儘管他知道自己明白得太晚了,他似乎早就已經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

    他的驕傲和自大,把至親親手推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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