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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他在已就緒的麥克風前坐下,吉它搭上屈起的右腿,自顧自撥動琴弦試音。
紀海潮面色蒼白地退了兩步。這哥幾個大致看明白了局面,只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見鬼似的反應。被求婚那不是姑娘們都盼著的好事兒嗎?何況是這麼個大帥哥,還會玩吉他。
吉它聲一起,阿寶不由叫了聲「不錯啊」,海潮苦笑,當然不錯,自己都是他教出來的。陳正,曾經校園裡的風雲才子,吉它高手。
當年,他在一次晚會上當著上千人向她高調錶白,玩的就是這招,簡直必殺。
同一首歌,同樣的他。當年她抵抗無能,今天呢?陳正,你可知,你我之間早已經滄海桑田。
水木年華,中學時代。像在唱他與她。他的歌聲依然那麼清雅如風,清新如水,只是多了幾分悵然憂鬱,一開口就俘獲人心。
酒吧里不斷有人進來,四處傳出感嘆聲及竊竊私語,「哇,那個唱歌的好帥好帥!」「是新來的歌手嗎?沒見過啊!」「看樣子不像,不過真是帥呆了!」「聲音好好聽哦,跟原唱有得一拼……」「呃,他怎麼好像在哭……」
紀海潮望著台上人影,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愛是什麼,我不知道,誰能懂永遠,誰能懂自己……」
誰能懂,為什麼相愛,為什麼分離,又為什麼重逢,為什麼哭泣。
陳正修長手指優雅地拔出最後一段旋律,音樂通過麥克風和音箱在寬闊的空間裡靜靜流淌,終於停止。他覺出眼中濕意,輕輕閉上眼睛,片刻又緩緩打開。
他微笑著看向紀海潮,我的女孩,別哭,他在心裡說。
「九年了,從第一次看見你到今天,海潮,我認識你九年了……你那天的樣子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好像就在昨天。」陳正垂目,似在回憶。
「新生歡迎會,你遲到了,找不到禮堂,噯,真是個傻丫頭,竟然在校園裡迷路,當時看到你站在十字路口,清澈如水,一臉茫然,跑過來向我問路,自己卻笑了,無奈又羞澀,那一刻,我情不自禁,怦然心動……真的,好像就是昨天,那感覺我現在都記得……」
「從那以後就愛上了你,一直愛,愛了你九年,人生其實沒有幾個九年,但我知道,下一個九年,再下一個,我仍然會愛你,一直愛下去,直到生命結束……」
陳正輕嘆一聲,放下吉它,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人群中已有人發出克制的尖叫聲,有人小聲嘀咕「嘿,要求婚了」。
紀海潮已是淚流滿面,想逃卻邁不開腳,心痛卻毫無辦法,只是任眼淚不斷地往下流。
陳正打開那個小盒子,在酒吧幽暗的射燈下,那支獨一無二的戒指瞬間發出炫目的光芒。
「為了這支戒指,我花了四年時間,耗盡了所有的才能,我沒有辦法做得更好了……我一直等著這一天,能親手為你帶上,履行曾對你許下的諾言,給你一個家,有你,有我,以後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家三口,給你一直盼望的圓滿和幸福……嫁給我,紀海潮!嫁給我!」
陳正走下舞台,很慢,很穩,一步一步莊嚴而肅穆,一步一步焦急又痛苦萬分,他等待了太久,他害怕。
紀海潮不由自主站了起來。陳正!曾經她的陳正,曾經她那麼深愛的陳正。
她仿佛聽見心底深處那個多年前少女的聲音。
答應他,戴上那枚戒指,跟他結婚,從此你便有一個自己的家,從此不再孤身一人,從此有人為你擋風遮雨。多麼幸福,多麼美好,你的願望就要實現。
於是,她輕輕喚了他一聲,「陳正……」
台下寂靜無聲,無人開口說話,人們凝神屏息地看著仿佛聚光燈下的兩個人,他們在慢慢靠攏,越來越近。
誰也沒有留意到,此時有一個人正從酒吧入口處疾速沖了過去,那人身邊同伴大喊著想攔,可他的動作實在太過迅猛敏,竟無人攔得住。
恍惚間,紀海潮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突然握住了,很熟悉的感覺,溫暖寬厚卻潮濕,如汗似淚,還有點粘乎乎。
她轉過頭,看見那人眼底有火焰在熾烈燃燒,「跟我走!」她聽見他低沉卻清晰不過的聲音。
霎時,她感覺自己像是浮了起來,漂浮在汪洋大海上,身下是一隻小小木船,茫然無依,迷失了方向,不知何處是岸。
「海潮!」陳正大聲喊她。
別走,別跟他走,他在心裡無力地懇求。
紀海潮突然驚醒,有些無法置信地搖頭,她甩開秦朗,又看一眼陳正,「 都別跟過來,讓我一個人,求你們了!」說完逕自轉身往酒吧外沖。
兩個男人只對視了一秒,然而這一秒足夠二人牢牢記住對方的樣子。不等所有人反應,秦朗跟著追了出去。
整個酒吧霎時跟炸開了鍋,正如之前阿寶說的,今兒有熱鬧看了,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這熱鬧竟然是這樣子的。
紀海潮整個人已經有點暈暈乎乎,但經過門口時仍然模糊地注意到許多熟悉的面孔,夏珊、沈未東、張朝暉,甚至於少和魏彬。
呵,今天什麼日子,在這兒齊人了。
前腳踏出酒吧,一隻胳膊就被秦朗緊緊攥住,被他手上力道帶著轉過了身,紀海潮無奈停了下來,偏頭避開他的目光,視線里是從酒吧漸漸走出來圍觀的男男女女,並無惡意的探奇、興奮,她看見夏珊的臉,那臉上的神情竟讓她有些無地自容,那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秦朗,快放開。她慌亂地低喊了一聲,抬起那隻未受拑制的手幾乎使出渾身力氣推了他一把。秦朗驀地皺眉彎腰,忍痛似地咬牙閉了一下眼,一隻手本能地按住了胸口。
「妹子,別,他有傷!」
是張朝暉的聲音,紀海潮愣怔片刻反應過來,頓時又氣又急,情緒瞬間崩潰,「渾蛋,有傷你來搗什麼亂?」
秦朗?沒事兒吧?要不回醫院去?……他的那些發小們圍了上來。
沒事兒,別管我。秦朗扔下一句話就去追紀海潮,留下幾個好友面面相覷。
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朗即便受了點傷,仍然輕而易舉地令她就範上了車。當然,或許因為知道他有傷在身,她顯然已不作抵抗了,最後聽著車子點火發動的轟鳴聲,紀海潮腦子想的竟是,終於可以離開這裡。
☆、你是我的寶貝兒
車駛離四海酒吧的霎那,紀海潮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陳正,對不起。
她拿出手機猶豫著給沈未東發信息:未東,幫我去看看陳正,謝了。
紀海潮放下手機長出了口氣,眼角餘光瞥到那人投射過來的視線,別過臉望著窗外嘀咕道:能專心點兒嗎,我還沒活夠呢,不想陪你一起死。
秦朗想都不想衝口而出,我倒願意跟你死一塊兒。
呸,呸,別瞎說。紀海潮條件反射地轉頭瞪他,有些氣呼呼地想,這人怎麼就一丁點兒禁忌都沒有呢,動不動生啊死的,卻完全不記得其實她自己也是動不動就生啊死的。但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可以拿自己的生死百無禁忌地開玩笑,落在關心的人身上,反而容不得半點戲言,好像輕易就會一語成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