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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其實秦朗一直以為這也是白日焰火想表達的主題,
極端,壓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在暗夜裡仰望光明。
這姑娘對這類片子情有獨鍾。秦朗盯著她的側影出神。
紀海潮鬼使神差地偏頭瞥了一眼,然而很快便轉回來,微微皺了皺眉。
秦朗猛地提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著實嚇了一跳,心想這七上八下的,比高空跳傘還刺激,幸虧老子技術過硬反應敏捷,如果就這麼被她逮到,還真是丟人。可她要一直看不到你,豈不更讓人鬱悶?
糾結的片刻,秦朗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剛才那個站在過道找座位的男人竟然已經走到她身邊,甚至彎下腰沖她說了句什麼。
他看見紀海潮猶豫了一下,搖頭,視線移回屏幕。
秦朗不由眯起眼,腦子裡一千隻糙泥馬在狂奔,他媽的!明明那麼多空位,這猥瑣男安的什麼心?
果然,不出十分鐘這男人的一隻胳膊便搭上了她座位靠背。而她似乎看得太專注,竟然無知無覺。
秦朗氣悶,這丫頭,如此遲鈍,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他正尋思要不要現在跳過去把那隻鹹豬爪子拎開再折斷,紀海潮已站起身往身旁空位挪,那猥瑣男得寸進尺,毫無收斂。
「走開!」她聞到那人身上濃濃酒氣。
「喲,妹子,一個人看多寂寞,哥陪你唄。」那男人死皮賴臉。
紀海潮鬱悶,竟碰上這種事,她認倒霉,不看也罷。
可那男人顯然不打算輕易放她走,不知死活地竟然去抓她胳膊。
下一秒,放映廳里傳來一聲悽厲慘叫,「啊……我的手……」幾乎所有人被這慘叫聲驚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紀海潮轉聲望過去,呆住了。秦朗將那人反手擰住摁在座位上,眼睛卻看向她。
昏暗的影廳,屏幕上警察在跟罪犯鬥智鬥勇,屏幕下有人在慘叫,有人在抽冷氣,還有人竊竊私語。
她和他,就在這樣一片喧囂混亂中,越過黑暗,越過人聲,越過模糊的光與影,越過所有刻骨的思念,凝望彼此。
紀海潮腦中轟了一下,接著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思考幾乎是不可能了,所以回過神來的那一刻她也分辨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剛才那個男人糾纏她時,她只是很無奈,挺不錯的一部戲,被攪了實在可惜。
可是竟然跟他這樣撞上了,在這樣一種情形下。也不是沒想過,既然來了,難免會有重遇的一天,只是竟然是這樣。
她突然覺得委屈,很丟臉,說不清為什麼,或許下意識要在他面前保持尊嚴。然而就像剛才那樣,一個女孩子在大多數時候總是處於弱勢,再冷漠強硬,最後只能灰溜溜地逃。
紀海潮轉身便向外跑。秦朗一把扔開那個仍在鬼喊鬼叫的猥瑣男迅速追了出去。
保安聞訊趕來,秦朗無奈出示證件匆匆解釋了幾句,直接無視掉保安進一步詢問的試圖衝進了即將關閉的電梯。
紀海潮後退兩步將自己挪至電梯角落,低著頭,一隻手用力握成拳,極力控制其實根本控制不住的顫抖。
秦朗忽然不忍靠近。她的樣子那麼脆弱,又那麼緊張,她在他面前從未如此。
電梯門緩緩打開,他伸出胳膊擋住門,轉身沖她道,「走吧。」
紀海潮幾乎是貼著梯門一側滑了出去。秦朗哭笑不得,想開句玩笑,終究不忍。
她不出聲,只顧悶頭朝前走,只想快些離開,離開他,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把自己抱成一團,靜靜地舔舐傷口。
她站在廣場中央左看右看,突然不確定應該向左還是向右,來的時候連那些不知名的小巷都跟刻在腦子裡一般,這下好,東南西北全忘了。
「海潮?」秦朗內心起伏又疑惑不解,在她身後保持距離。
她沒有回頭,只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叫了聲媽媽。告訴我,我該往哪裡去,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隱約聽見手機鈴聲響,遙遠飄渺得如同幻覺。
秦朗心情複雜地提醒她,「是你的,響很久了。」
紀海潮如夢方醒,忙亂地翻包,屏幕上顯示「陳正」二字,她像終於抓著根救命稻糙似地按下接聽鍵。
「……陳正?」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時紀海潮心口一緊,頭腦頓時清晰起來。
她差點兒忘了,陳正做不了她的救命稻糙,陳正自己也需要拯救。他口齒含糊,聲音嘶啞,喃喃叫著她的名字,有些語無倫次。
此刻紀海潮覺得那一字一句,都狠狠刺在她心上。
他說他想她,他要她回來,他說不能沒有她,他說別離開……
「你喝酒了?你在哪兒?陳正……別喝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沒事兒,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聽話,好不好……」
她突然自責,她的陳正,一直冷靜自律,永遠優雅從容,怎麼會變成這樣。
秦朗有一刻幾乎想轉身走掉。他聽見她對著手機那頭極盡溫柔,百般安撫,果然,她的柔情只屬於他,那個陳正。
紀海潮有些脫力地垂下手臂,輕輕閉目,深呼吸一下,烏魯木齊初春的空氣冷洌入心。
秦朗無聲苦笑,向前一步,聲音是掩飾不住的消沉,「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她終於轉身看向她,眼神冷淡而憤恨,「不用你管,我自己會走。」
因為你,我沒有辦法再接受陳正,因為你,我只能放棄一個我曾經那麼深愛的人。
而你,明明咫尺,卻是天涯。
所以,別再來招惹我,別讓我再看見你。所以,請你從我的生命里走開。我們永不相見。
秦朗望著她的背影黯然,她甚至不願多看我一眼。
然而他終究不放心,追上去叫住她,「我送你,沒別的意思……好呆相識一場,就當是朋友,你不會這么小器吧。」
紀海潮明顯滯了一下,步子緩下來,偏頭笑了,那笑容不帶一絲溫度,「朋友?謝了,我不需要……別跟著我。」
「紀海潮,你真是不可理喻!非要這樣拒人千里之外嗎?我們又不是仇人,何況,何況我們……」秦朗急了。
「我們什麼?」紀海潮冷冷轉過臉,「我們上過床是吧,可笑,我都不介意,你總不會在乎這個吧?」
「閉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不介意,可我……」秦朗很挫敗,自己在她面前總是很挫敗,「你別這樣,對不起……」
「為什麼你總說對不起?對不起什麼?我早就說過,不需要你負責,不需要你的對不起,你懂嗎,懂嗎?」
你懂嗎?我愛你,所以我心甘情願地淪陷。可是,原來這麼痛苦,痛苦到難以承受。你卻不懂。
然而那些話堵在胸口卻不得釋放,所有的渴戀橫亘心中不得傾訴,那個人近在眼前卻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