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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陳正無奈只能點頭,眼睜睜看著她坐上的士離開。在寒冷的冬夜街頭,他只覺得一顆心忽冷忽熱,忽上忽下,完全沒有了著落。

    紀海潮回到公寓扔了手袋就把自己整個縮成一團窩在沙發的角落,或許因為今天太冷,她竟然仍是止不住地發抖。

    她問自己,這是怎麼了?當時為什麼會想起那個人,陳正抱她,吻她,撫摸她,她卻想起了那個人。

    她害怕了,害怕如果繼續下去,會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秦朗!

    ☆、咫尺天涯

    從深圳到烏魯木齊,4000多公里,時差2小時,今天溫差20度。

    即便從地圖上看,都是一段漫長而遙遠的距離,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踏上的土地。

    紀海潮裏緊大衣坐在公寓附近的小廣場上,嘀咕著果然不是一個世界,半個月前在深圳還穿著單衣,今天就得在這兒裹上大衣。

    兩周過去,今天終於想出來轉轉。平時往返於西域科技及公寓兩點一線間,除此幾乎不出門,連晚飯都只隨便在小區外的幾家餐館裡輪流解決,膩味了就自己熬點粥對付過去。

    真冷!她站起身跺跺腳。毫無溫度的太陽已經打東邊出來,天空很藍,澄澈乾淨,她舉起兩手,食指姆指對成框,向著天空比劃一下,如果此時拍張照,單從照片上看一定陽光燦爛春暖花開。

    廣場上老人們在晨練,跳舞,打太極,快走,踢毽子……在他們看來,這天氣就跟春暖花開一樣,這麼晴朗的日子,根本沒什麼能阻擋追求健康享受生活的腳步。

    真羨慕他們,那麼積極卻又從容不迫,通透世事又目標簡單。

    紀海潮有時候甚至希望自己能快一些老去,一切風平浪靜,萬事塵埃落定。像這些老人,除了健康再沒什麼可擔憂的,即使不健康了也沒什麼可擔憂的,因為除了死亡,命運再不能將自己怎樣。

    靜靜看了一會兒,她慢慢轉身朝街邊走去。

    此時秦朗也從不遠處一幢民房後側身,保持距離跟了上去。

    她今天會去哪兒,在這座城市裡,除了自己,其實她是無親無故的。他自作主張地替她將沈未東、夏珊、張朝暉一眾人等劃入了路人範疇。

    那天在張朝暉那兒突然聽到她要來的消息時他根本不敢相信,後來那哥們兒還開玩笑問要幫忙嗎,說可以讓韓靜約她,當然被他斷然拒絕,他秦朗喜歡的姑娘要別人出手,說出去還要不要混了。

    然而,一切仿佛就這樣歸於沉寂。他實在忍無可忍打了個電話給沈未東,閒話一二後裝作毫不經意地提起她。沈未東倒是乾脆,說,她會在我公司呆一段時間。

    雖然聲色不動,可秦朗自己知道當時他心裡又在翻江倒海。他哦了一聲,又問究竟怎麼回事,還開玩笑說未東你要幹嘛。

    沈未東笑了一下,幾句話將情況跟他大概交待了,甚至把她的住址給了他,末了準備收線時,猶猶豫豫地補了句,秦朗,她喜歡你。

    當時晚課剛結束,他心中狂喜,開心得像要飛起來。沈未東最後那句話讓他蠢蠢欲動,雖然那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她自然是喜歡自己的,否則當初不可能跟他上床,那麼生澀笨拙,要不是知道她曾有個交往幾年的男朋友,簡直讓人懷疑她是第一次。

    他特想找個人分享,又不好意思找他的隊員傾訴,害怕被那幫兔崽子們恥笑英雄氣短,搞不好威信掃地。

    於是只好上操場跑圈兒,跑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惹得戰士們又齊刷刷站在宿舍樓道上圍觀,他覺得都能聽見他們在議論紛紛。

    隊長又在給自己加餐,難道又失戀啦?

    不像啊,看著挺愉悅的,再說,隊長介麼英俊帥氣武功蓋世,有事兒沒事兒就失個戀,那咱還活不活啦!

    那沒事兒加哪門子餐?

    這才是隊長啊,你能有這覺悟你也當隊長了。

    說的也是……不過,保險起見,還是趕緊洗洗睡吧,一會兒隊長來勁了,讓咱也覺悟覺悟就不好玩了……

    於是一眨眼功夫樓道上人煙散盡,秦朗失笑不已,腳底放緩了下來,一個人在操場上邊走邊笑,停都停不住。

    然而好幾次他摸到她公寓樓下,遠遠看著她下班回來,卻膽怯了,他竟然膽怯了。

    當兵十幾年,他從不怕槍林彈雨,不怕流血受傷,甚至不懼怕死亡,可今天,他卻害怕一個如此美麗柔弱的女孩,他思念的姑娘。

    他想,如果龍雲飛知道他的跟蹤摸哨技術竟然用在偷窺女孩上,估計得一輩子被他鄙視。

    他腦子飛轉,眼睛和腳下卻沒歇著。他看見她走向公交車站,在站牌前凝神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轉身翹首,而後上了一輛公交車。

    秦朗記下車次車牌,轉身去拿自己的越野,上車後立刻打開手機查詢該路公交途經站點,查到後踩油門加速跟了上去。

    走過斑馬線,拐過一道街,瞥到那家精緻小巧的名叫「遇見」咖啡店,紀海潮記起步行街應該就在附近了。

    為什麼又來到這裡,她告訴自己,不過是因為這裡最適合她這種無所事事的人消磨時間,逛逛小店,品品小吃,看場電影,僅此而已。

    經過遇見時,店門開開合合,歌聲從門內流淌出來,紀海潮不禁駐足。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喧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喧

    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這首歌簡直就是所有開在街角的咖啡店的活招牌,戀人們在這裡約會、分手又重逢,一首歌唱出多少男女的傷感和追念,一句好久不見道出多少余情未了又無可奈何。

    曾經有一位同事,一個女孩子,她說,誰在聽一首歌的時候,不是在想著一個人。

    所以,有人會插上耳機讓一首歌單曲循環,最初可能會聽到淚流滿面情緒崩潰,然後是無限傷感但已漸漸和緩,最後終於疲倦不堪陷入麻木。於是那首歌被扔進記憶的皮箱裡,封存起來,不再觸碰。

    女孩說,好久不見就是曾被她封存的單曲循環。她現在聽這首歌已經毫無感覺。

    紀海潮覺得自己沒有這麼勇敢,這麼決絕,她從不敢血淋淋地剖開自己,從不敢讓自己情緒崩潰。

    何況,厭倦了一首歌,封存一段記憶,就能忘記一個人嗎?顯然沒有邏輯必然。既如此,又何苦要自我折磨?

    路過那家烤肉店時,紀海潮站在街邊愣怔了幾秒。

    他伸出手細細擦試她沾在嘴邊的酸奶,說她吃得像個小孩子。她怦然心動抓住他的手試圖甩開,皮膚相貼的灼熱卻如觸電般讓她幾乎驚跳。

    甚至不用去刻意回味,當時那一點點細微的觸感和心悸仍然那麼清晰鮮活,仿佛就在昨日,就在剛才。

    紀海潮有些倉皇地轉身,快速走開。她對自己說,不過是觸景生情,人之常情。

    秦朗的視線穿過馬路、越過稀稀拉拉的人流鎖定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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