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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那天晚上,傅心芸在秦朗床前坐了很久。
「媽,以後您別再張羅了,這事兒我自己會解決。」秦朗慢慢啜下一口茶,語氣平靜柔和,話中意思卻是清晰明了。
傅心芸愣了一下,「你成天窩在軍營里,工作又那麼忙,哪有機會自己認識女孩兒,現在這樣每星期見一個不是挺好,又不用你操心,我幫你安排好,到點兒你去看人就成。」
「媽,相親這種事兒只會越來越審美疲勞,看不出美醜好壞,更甭說遇上自己真心喜歡的,您也不希望我找個沒感情的結婚成家吧?您要想我下輩子過得好,就讓我自己來!」
「可你老大不小了,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遇不上合適的我就自個兒過,陪您倆老一輩子,行不?」
「你這傻孩子,說什麼呢!」傅心芸皺眉,心裡隱約不安。
秦朗從小對自己要求高,將就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存在的,夏珊跟他那麼多年的情份,他都不願將就,何況其他人。
秦遠山只默默聽著他們母子對話,心中不無憂慮,這孩子,確實動真格的了。
吃過飯父子倆去書房下棋,秦遠山看一眼兒子,後者眉頭微促好似整個人都籠著一股化不開的愁,這跟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秦朗……對不起。」秦遠山遲疑片刻該如何開口,終究還是說了聲對不起。
秦朗有些吃驚地抬頭,臉上有一瞬的疑惑惶恐隨後瞭然,他動容,「爸,您別這麼說……」
秦遠山擺擺手,苦笑一下,「要沒有當年那檔子事兒,你也不用這麼為難。」
「爸,您千萬別這樣想,就算沒當年的事兒,我跟她應該也沒可能。」秦朗心中黯然。
「至少你可以爭取,可以做些什麼,而不是現在這樣……你瘦了很多。」秦遠山覺得有些心疼。
秦朗微微低頭,我什麼也做不了,她有愛的人了。
秦遠山突然後悔當初為什麼不給兒子一些支持,「秦朗,如果你確定自己要什麼,就去做吧,不管結果怎樣,至少可以內心坦然沒有遺憾。」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
秦朗努力笑了笑,「不用了,會過去的,您別擔心我。」
傅心芸站在書房門口良久,她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可她覺得奇怪,自己並沒有想像中激動或惱怒,就像那晚坐在秦朗床前,前塵往事又湧上心頭,然而只剩深深的憂慮和無奈。
☆、她的名字
接到龍雲飛電話時,秦朗剛剛跟指導員合計完春節工作和值班安排,無精打采地從辦公室出來回到宿舍。
想想一年就這麼又快過去,他的兄弟發小們要麼有老婆孩子陪要麼有女朋友陪,就自個兒仍然孤家寡人毫無著落,頓時覺著索然無味,百無聊賴地抄了本書在手上,準備一會兒洗洗早點睡吧。
龍雲飛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猛地一下竄出來把他嚇了一大跳,「兄弟,是我,龍飛!」龍雲飛的名字被兄弟們叫著叫著就成了龍飛。
「出什麼事兒了?」秦朗的第一反應,那麼大聲,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什麼話,非得出事才能給你打電話啊!」龍雲飛不滿地叫喚。
秦朗失笑,「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這麼火急火燎的,不會只是想跟我聊天吧?」
龍雲飛呵呵一笑,「兄弟,還真有事兒,你猜!」
喜形於色、喜笑顏開、手舞足蹈,秦朗都能想像對方此時的樣子,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還用猜?秦朗太了解自家兄弟了。
不過他仍然象徵性地配合了一下,誇張地喊,「升官啦,中獎啦,不然……兄弟,你不是要結婚了吧!?」
「Bingo!哥們兒我有媳婦兒了,你來嗎?」龍雲飛是個直慡孩子,跟兄弟從不拐彎抹角。
「來,下刀子我也來!哪天啊?」秦朗打心眼裡為龍雲飛高興,再遠他也得去。
「下周,我們這兒風俗擺三天酒,你隨便趕著哪天都行,沒事兒,你能來看一眼我都知足了。」
龍雲飛知道部隊不比地方上,而且從新疆到湘西腹地,何止千山萬水,所有的交通工具估計都得用上一遍,飛機,火車,汽車,好在現今修了橋,否則連渡船也得算上。
「放心,哥們兒我一定到,出發前給你電話!」
秦朗放下電話心潮起伏,他最好的兄弟要結婚了。
他倆同一間宿舍住了六年,感情非比尋常,而當年自己離開後不久龍雲飛就在一次清繅任務中受了傷,申請轉業回到地方。為此秦朗始終心懷內疚,覺得是自己的離開間接連累了兄弟。
精打細算,最後秦朗請了三天假加上周六周日,除掉路上至少得耗去兩天,秦朗還能跟他兄弟呆上差不多兩三天。
廖指導員問他夠不夠,不夠的話可以多請兩天,他頂著。想想也合理,誰讓老廖春節要休半個月啊。可是算了,自己是隊長,上百號弟兄眼巴巴看著呢。
龍雲飛的家在沅江邊上,一個叫辰州的湘西小縣城。公安局家屬大院的舊式三層堅固樓房,全部大塊石頭搭建的那種,很有點前蘇聯建築的風格。
足足三天的喜宴終於結束,秦朗趕上了最後一場。吃過飯回了家,龍雲飛媳婦兒忙著送客還禮,他倆站在陽台上抽菸。
整個陽台用落地玻璃窗封閉,屋裡空調開著暖風,儘管已寒冬臘月,陽台上仍然溫暖如春。
這座小城依山而建,青山綠水,白天風景秀美得不可思議,而入夜後江邊燈火初上,江水被映得波光粼粼,自有一番風情。
對於秦朗這種三十多年來一直活在粗獷蒼涼大西北的男人而言,面對這場景簡直有如墜畫中之感。
他朝著窗外吐出一口煙霧,上下打量龍雲飛,兩年了,沒什麼變化,身材一如當年威猛有型。
秦朗忍不住有些泛酸地調侃,「你老家這地兒真絕,看著整個一柔弱林妹妺似的,怎麼能生出你這種強悍猛男,還他媽這麼能打。」
當年在他們中隊,秦朗始終打不過的就是龍雲飛,為此他很多年一直耿耿於懷。
龍雲飛聽了就笑,也不戳穿他,只操著一口鄉音頗重的普通話,說,「兄弟,湘西這地方民風彪悍,自古尚武好勇,你是沒見過當年那些械鬥場面,簡直比港產古惑仔電影還精彩,隨便抓幾個扔咱們隊裡,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見秦朗望著河對岸出神,又說,「當年有一仗就是南岸街上古惑仔對戰那邊軍工廠里的混混,當時我家老爺子還在公安局,那陣仗,老爺子說,那邊街道和軍工廠的派出所都擺不平,最後出動大批縣城公安警力才平息下來。」
對岸山上星星點點的燈光,讓人看著看著就覺得有些恍惚,秦朗心中湧起一點奇怪的感覺,不禁道,「對面有個軍工廠?」
「遷走好多年了,如今就剩下些家屬樓和學校,其它全淹水下……我小時候經常過去玩,前年回來後去看了一次,太荒涼了,當年那麼大個廠子,足有好幾千人,一下子人去樓空,破敗一片,看著怪難受。」龍雲飛吸口煙,神情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