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秦朗猛地拔刀,刀鋒出鞘,冷光一閃划過心尖,他抬手將刀面移至唇邊,觸感冰涼。每次想起她時無法抑制的心悸,只有在這一刻得以平息。

    重新插刀入鞘放入屜中,他慢慢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果斷而決絕地轉身出門。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想。今天之後,他不會再去相什麼莫名其妙的親。

    即便母親手中那一大打照片上的姑娘都相個遍,即便整個烏魯木齊的姑娘都站在他面前,他也碰不到第二個紀海潮了。

    從咖啡館出來,秦朗不禁搖頭輕哼了一聲。

    今天這個5號見面不到五分鐘就跟他攤牌,當然剛開始時她說得也還不算不委婉,否則他一早就拍桌子走人了。

    大致意思是,其實我挺敬佩當兵的,看,咱們烏魯木齊這幾年走在大街上都覺得安全踏實多了。

    不過呢,當兵的這麼多,也不缺你一個,你有背景有人脈有資源,真沒必要一輩子呆在部隊,浪費了,又苦又累還受限制不自由,想出國旅個游估計都審查不過。

    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我有幾個同學發小,年紀輕輕就開著公司駕著豪車,每天打打高爾夫品品酒,根本就是電視裡那些霸道總裁范兒啊,沒事兒帶上女朋友跑香港歐州去掃貨旅遊,逛逛米蘭時裝周,想幹嘛幹嘛,想去哪兒去哪兒。

    人家過的那叫一個瀟灑自在,那才是生活,你呆在部隊裡有什麼呀……不如轉業到地方,以你的家世背景開公司什麼的完全沒問題,自己當老闆做CEO,殺伐決斷,呼風喚雨,多慡……

    秦朗一直安靜地望著眼前這女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心想,一定是言情小說電視劇看太多,角色代入太深了,否則以她那麼優越的家境條件,不至於愛慕虛榮到這個地步吧。

    他禮貌地聽完這位5號女孩根本剎不住車的夢想告白,然後禮貌地買單告別,說不好意思我外出的時間已到,必須走了,在部隊的確太不自由,看,為了出來見你,昨晚上光打報告就寫了一個小時,以後咱們要想見面,你得提前半個月跟我預約才行。

    都說相親遇上奇葩的概率超高,秦朗倒覺得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奇葩,只是人與人之間,三觀差距確實有點大,特別是他這種從小長在部隊大院,18歲就進軍校由部隊教育培養出來的軍人。

    而現在的姑娘們……他想,可能真的年紀大了,以前交往過那麼多女孩,怎麼就從沒覺著三觀不合呢。

    秦朗想不出因為所以,決定不再去想,去車庫拿了車徑直往家去,中午要回家吃飯。

    如果隊裡無任務無急訓的話,他每周六中午鐵定在家吃,偶爾也會在家過夜,但那基本上都是他喝多了的情況下。

    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如今也有了些其樂融融的氣氛,他不再與父親針鋒相對,而母親和父親之間似乎也有了一些變化,不是那種相敬如賓,而是,怎麼說,更像一對正常夫妻了,會偶爾絆嘴、開開玩笑。

    今天母親會是什麼表情,又黃了一個,而且,不會有下次了。

    父親一定會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然後拍著他的肩膀嘆口氣,欲言又止。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有些事情他們之間已心照不宣。

    而母親呢,最近看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探究、擔憂、疑慮,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估計是媒人們沒反饋回來幾句好話。如果只說他冷漠、怪僻、捉摸不定已經算客氣了,不過是跟對方得到的信息有出入。溫柔周到、健談、風度翩翩、情商高,這是以前大多數姑娘對他的評價。

    他記得跟1號女孩見面時聊到各自平時的消遣方式,他說沒什麼特別的,偶爾只在朋友的酒吧喝喝酒聽聽歌。

    那女孩就說她只去高級酒店或會所的酒吧,普通酒吧的檔次太低了,有一回跟一個很久沒見面的同學去公園北街四海酒吧,見到一個女生在那裡唱歌,跟幾個男樂手在那嘻嘻哈哈,真是亂。

    秦朗記得當時自己驀地抬頭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這位1號,那女孩估計被他瞪得從頭冷到了腳底,因為他看到她的手都在哆嗦,最後那女孩倉皇起身主動逃了。

    不知她回去後是如何跟媒人描述的,搞不好能罵他死變態。

    秦朗想,老子沒讓你立刻滾蛋已經是很克制了。

    回到家時母親已做好飯菜上桌,好酒好菜,他卻沒什麼胃口,按慣例,得先如實匯報今日相親結果。

    果然,傳心芸一坐下就充滿期待地問,「怎麼樣啊,秦朗,今天這姑娘漂亮吧!聽說當年讀大學時還是校花。」

    「還行吧。」秦朗努力去回想5號的長相,說實話,他還真沒注意到她漂不漂亮,當時第一印象是妝化得有點兒濃,都快看不清眼神了。

    「那你倆談得怎麼樣?」 傅心芸隨口接著問。

    「她說我應該脫了軍裝,然後托我爸的關係去開公司做生意掙錢供她出國旅遊買奢侈品看時裝表演。」秦朗一句話概括5號,他真覺得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

    「……」傅心芸一下語塞,聽得出來兒子是真火了,讓他脫軍裝簡直就是要他的命。

    「秦朗……」傳心芸還想替那姑娘說兩句好話,卻聽見秦遠山說了聲先吃飯吧又沖自己輕輕搖頭。

    傅心芸在心裡嘆了口氣,難道真是命?

    這些姑娘,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才貌出眾,家世優越,學歷拔尖,不是在政府機關或事業單位任職,就是企業精英,上兩周那個還是什麼公司的總經理,這樣千里挑一出類拔萃的優秀女孩,秦朗竟然一個都沒看上。

    這倒還不是最讓她擔心的。她知道兒子有主見眼光挑剔,沒關係,她手上還有的是資源,可以慢慢來。關鍵是,這幾個月來他跟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他回家吃飯,總能把飯菜掃個精光,吃完還不停嘮叨說實在太好吃了我媽手藝絕對比得上酒店大廚,甜言蜜語隨口就來哄她開心。

    現在,不用歸隊時就只陪著他爸一杯一杯地喝酒,東西吃得少,話也不多,問他只說沒什麼,工作上的事。

    好幾次看見他就那麼坐在電視機前,電視上播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無聊節目,他也不知換台就那麼一眨不眨眼地盯著屏幕,像在想什麼又像啥也沒想只是在那兒發呆。

    她看得有些心驚,那是她的兒子,她了解他。他長這麼大從來沒像現在這麼魂不守舍過。

    他到底怎麼了?傅心芸忍不住去問秦遠山。

    秦遠山當然不會跟她說,她兒子失戀了,一個異鄉女孩帶走了他的心。而那女孩子是個湘西人。

    秦遠山只能說,孩子大了,咱們管不了,就別操心了。

    然後就是那天晚上,秦朗醉得不省人事地回家,吐得一塌糊塗,還是未東那孩子忙前忙後,陪著折騰了老半天。後來秦朗終於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傅心芸不放心,起來了兩回,卻聽見秦朗口中模模糊糊似說著夢話,再然後,一個名字終於蹦了出來。她知道這個名字,紀海潮,那個姑娘。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