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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海潮說幹嘛你減肥啊?夏珊笑笑,「沒胃口。「

    咖啡屋裡低低放著諾亞瓊斯的音樂,夏珊朝窗外望了半晌,終於斟酌著開口,「這家咖啡館,對我有特別的意義,因為我跟秦朗單獨來過幾次,都是我約的他。」她轉頭看向紀海潮,「想不到吧。」

    海潮正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嗯,不會那麼甜,香氣馥郁,濃度剛剛好。下一秒,舌尖卻慢慢泛起酸味,還有苦,「怎麼會,你們這麼好的朋友,一起喝個咖啡很正常。」

    夏珊卻只笑笑,「小時候,我總喜歡跟著我哥和秦朗,我哥不願搭理我,每次我只好拼命喊\'秦朗哥,秦朗哥\',他就會雙腳著地吱地一下剎住自行車,回頭等我,然後我會爬上他的車后座,抱住他的腰,他們騎著自行車像陣風似的穿過長街窄巷,有時候我嚇得尖叫,秦朗就哈哈大笑說我膽小鬼,那個時候,我覺得他是整個大院甚至整個烏魯木齊城裡最最明亮、張揚的少年。」

    海潮微笑著,看見夏珊臉上發著光,仿佛渡上一層金邊,沉浸在舊日時光里,有無比眷戀的神情,這樣的夏珊,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和她,一起成長,他們小時候的樣子,對方都知道。

    「上中學時有一天放學回家,被地方上的小混混們堵住,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嚇得都快哭了,然後他來了,一句話也沒說,只從路邊撿起一根木棍就跟那幫人打起來,最後自己弄得頭破血流,慘不忍睹,可那一刻他從天而降的樣子像戰神一般永遠地烙在我心裡,或許也是從那時起,我對他的感情起了變化,他不再是我的秦朗哥,而是他,秦朗,我的秦朗。」

    夏珊看到海潮臉上的笑意在慢慢斂去,低頭垂目,似乎在想什麼,用手指一點點拔弄咖啡杯。

    「他一直把我當妹妹看,雖然他父母很喜歡我,以前還經常跟我爸媽開玩笑,說咱們兩家既是世交,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不如再結個親家,親上加親。」

    夏珊輕笑,那曾是她做夢都盼望的事。

    「那時候,軍區大院,學校,永遠有無數的女孩愛慕他,跟隨他左右。再後來,他去上軍校,假期帶回來一個姑娘,叫白雪,是他軍校的同學,」夏珊頓了頓,似乎終於下了決心,說「海潮,你跟那個女孩兒挺像,不是說長得像,而是,感覺,你明白嗎?他們在一起四年,後來因為工作關係不得不分開,秦朗很難過,我從沒見他那麼難受過。」

    終於,夏珊看到海潮的臉變了色。

    海潮拿起咖啡喝下一大口,溫度不夠了,酸苦味愈加強烈,她眯了眯眼,好像這樣能讓那刺喉的味道淡一點。

    她看向夏珊,覺得自己掩飾得足夠好,「你放心,我和他,沒有可能,不會開始。」

    「他後來陸續又交過幾個女朋友,但沒有一個長久,除了那個白雪,我從沒見過他再對誰動真心。」夏珊在心裡嘆口氣,對不起,海潮。

    「你一早就說過他是個花心浪子,要離他遠點,我記著呢。」紀海潮又笑了,「倒是你,那邊一個如膠似漆的男朋友,這裡一個無可替代的初戀,紅玖瑰與白玫瑰,白月光和硃砂痣,夏珊,你還真是貪心。」

    不,我其實不貪心,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他而已。夏珊搖頭,「這世上的感情往往如此……你愛的,他不愛你,愛你的,你又覺得不甘心,兩情相悅的,千難萬阻,不得善終,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那得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緣分,而我跟秦朗,這輩子或許只能是朋友或手足,但是沒關係,在他心裡,我還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小珊。」

    紀海潮看見秦朗笑眯眯地張開雙臂將夏珊輕輕抱起又放下。她喝下最後一口咖啡,苦得眼淚都要溢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與夏珊告別的,可能什麼心情都沒有,因為她腦中、心間只有一片空茫。

    埋頭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一直不停地走,與千萬人擦肩而過,無一人相識,這幾年她曾無數次獨自走在異鄉的街頭,卻第一次感覺到困惑茫然,不知自己該去向何處。

    那些她曾無比嚮往的目的地一下子失去了顏色,變得毫無吸引力,這個廣闊的世界再也無法安慰她。

    她終於走累了,在路邊靠牆蹲下身子,心慌得疼痛。

    夏珊心情複雜地看著紀海潮跟自己揮手、微笑、轉身離開,仿佛剛才的談話並未對她產生太多影響。可是,她知道不是這樣。表現得越堅強,說明她越在意,而越在意,那麼她和秦朗…… 她不願往下想,那些念頭簡直讓她嫉妒。她很久沒嘗過嫉妒是什麼滋味了,如果不是因為秦朗。

    她們認識快四年了吧,夏珊仍記得海潮當初剛進公司時的樣子,看上去那麼乾淨清澈,第一眼竟讓自己想到了家鄉的天山,她就像一彎從天山上流下來的雪水,讓人一下子生出好感。相處久了,發現她不僅聰慧有才情,而且善良真誠還可愛,只是看著有些憂鬱疏離,不愛交際,不了解的人會覺得她「獨」。慢慢地,她們成為朋友,她也知道了陳正的存在。

    公司的男同胞曾有不少人對紀海潮動過心思。像她們這種實力雄厚的廣告公司,從來就不缺優質帥哥。比如海潮那個八面威風的總監上司Max,不過這傢伙精明得很,發現海潮無意於他立馬抽身而退,轉身就成了藍顏知己。還有那個名校海歸年輕英俊的人事高管,據說是從海潮進公司面試那天起就開始追求,可最終滿腹相思付與江流,無功而返。

    記得有一次她忍不住問海潮,你不會還在等著那個陳正吧?海潮只愣了一下,回答時卻並無猶疑: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們早已沒有可能。

    她又問,那你到底在等什麼呢,說說看,或許我能幫你務色。海潮沉默片刻,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渴望那種靈魂被吸引的感覺。

    那當年你跟陳正,你們倆在一起就是這種感覺?夏珊覺得好奇。

    海潮若有所思,又慢慢搖頭道,現在想起來,我們最終沒能在一起,或許正因為各自還不夠吸引對方吧,說不上來,那只是一種感覺,只可意會。

    當時,夏珊對海潮的回答並不以為然,認為太過玄虛近乎矯情,可今天,她只覺得驚心。

    她想起有一年秦朗回來過年,一幫朋友去唱K,第一次聽到他唱那首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她哥夏天問他什麼時候開始飈英文歌了,秦朗說在國外集訓時跟一幫子老外大兵學的,說自己當時聽到就跟觸電似的,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渴望的是這種靈魂相吸並願意為之而戰的感覺。夏天當時還戲問他那你找著了沒?秦朗開玩笑說這麼理想化的東西只可遇不可求,除非上天賜給他一個奇蹟。

    那麼在秦朗眼裡,紀海潮是上天賜予的那個奇蹟嗎?夏珊心裡發苦,那我呢,我們二十幾年的情份又算什麼,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風景?

    有的人相識一生仍不過平凡路人,而有的人初次相遇便已滄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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