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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紀海潮看著車窗外,燈火點點急速向後退去,烏魯木齊的夜熟悉又陌生。

    她想起自己經常這個時候才下班,一個人在那座南方城市的夜裡等公交或者攔出租,一個人看著車窗外發呆,她無數次突然恍忽地偏過頭去,以為那個人還坐在身邊,他們還在那座家鄉的城市,然後驚醒,下車,再一個人慢慢走回租來的小屋。

    那些夜晚,有冷入骨髄的孤獨。

    剛才那一對小情侶在馬路上緊緊相擁,讓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陳正,她的心霎那柔軟。

    像做夢一般,秦朗在此時低頭靠近她,呼吸近在咫尺,她分辨不清他的臉,有一瞬的惶惑,差點喊出陳正的名字。

    不,她不能。那是秦朗,是一團熾烈燃燒的火焰,閃著金色的光芒,充滿她難以抵擋的誘惑,足以將她燒成灰燼。不能陷落,不要開始,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難以逾越,她知道一旦踏進去便是萬劫不復。

    一次自殺似的飛蛾撲火,她沒有力氣承受。

    她視線漸漸看不清遠處,只看到車窗上自己的臉,她心驚,我居然哭了?她感到嘴角一涼,嘗到一點鹹味兒,然後有淚不斷地滴落下來。

    秦朗終於把車開向路邊,停住,因為他發現她竟然在流淚,不停地流,幾乎停不下來。他一時說不出話,只是看著她自己推開車門,走下去。

    他跟著下車,站在她身邊,一遍一遍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別哭……

    她慢慢停下來,對他搖搖頭,竟然努力笑了一下,「不,跟你沒關係……我也不知怎麼了,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紀海潮抹掉眼淚,暗想,我是怎麼了,都多久沒哭過了。以前她那麼愛流淚,一行文字,一張圖片,一部電影,一首歌,甚至有時候一陣風過,她都能流下眼淚,而陳正走後,她幾乎不怎麼哭了。Max 常常半開玩笑地勸她,哭吧,想哭就哭出來,老憋著會生病,你這員大將要病了缺人幹活可不好,哭吧。可她就是哭不出來。

    今天是怎麼了。

    秦朗看著她的眼睛,發現她的眼裡竟有無法形容的疲憊,他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他聽見她說,「對不起,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會兒嗎?一會兒就好……」

    是的,一會兒就好,就在你的肩上靠一會兒,想留下點什麼,一點回憶都好。

    秦朗默默點頭,默默走向前一步,步子竟有些艱難。他想說點什麼來安慰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輕輕攬過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

    他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去緊緊抱住她。他猶豫了。這個姑娘,要拿她怎麼辦?看到她眼裡無助的疲憊和脆弱,他真的猶豫了。

    如果也像之前跟那些女孩一樣,過不了多久他就淡了、倦了、冷了,生生將人逼走,沒有半分留戀,她會怎麼樣?

    他自認在男女感情上自己絕不是什麼高尚的人,可他也不是真的就冷酷無情到冷血。尤其這個姑娘,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他絕不想傷害她。

    那麼,要就此放手嗎?秦朗,你要放手嗎?他捫心自問。放了手,她跟你從此陌路,再無瓜葛。他突然沒來由的心慌。

    人生那麼漫長,而從此你跟她再無瓜葛。

    海潮閉上眼睛貪戀地感受他的氣息,他的胸膛那麼溫暖,令人心醉,跟想像中的一樣,多想一直這麼靠著。

    「秦朗,」她低聲地模糊地喊他的名字,這個名字已在她心裡默念過很多遍,仿佛一種無形的能量,是她救命的稻糙,盤旋在她心裡,絕望而留戀,但是,夠了,「謝謝你!」說完,她退後一步。

    他看見,他們之間那堵堅冰做成的屏障又一次被豎起。

    之後,仿佛心照不宣,他們重新上車,開動,一直到市公安局找到邢警隊的人拿回手機,兩人誰都不再多餘說一句話,不問,也無需解釋。他們都不再是少男少女。

    「送你回酒吧?」秦朗看時間不算晚,於是問她。

    「不了,我想回去休息了……我這幾天住夏珊家,麻煩你。」紀海潮只覺意興闌珊。

    秦朗看她一眼,這姑娘有時候總是令人懊惱的客氣,仿佛刻意地疏離。算了,他想起剛才她那麼柔順地靠在自己身上,喊他名字的時候,顯得那麼脆弱無力甚至有些楚楚可憐,讓他又差點失控想要去吻她。

    秦朗一直送她到夏珊家門口,轉身上車前,欲言又止。

    紀海潮有些疑惑,聽夏珊說,秦朗的父母也住這棟樓,他卻完全沒有要回家的意思,只說還有事兒回隊裡了。

    她進屋後給夏珊打電話告訴她已經拿到手機先回來了,夏珊卻問那秦朗呢秦朗還過來嗎,紀海潮放下電話笑了笑,那感覺越來越明顯:夏珊,你一直喜歡秦朗,對嗎?

    半夜2點,紀海潮從不安的淺睡中驚醒,手機屏不停在閃爍,拿起手機,一個陌生的號碼,她習慣性按掉。再看看未接紀錄竟有四、五個,她皺眉,會是誰?

    各種情況胡思亂想了一通,手機又開始響,還是同一個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通,那邊只傳來低低的呼吸聲,半響沒人說話,紀海潮輕輕喂了一聲,她有種預感,腦中冒出他的名字。

    那頭卻始終不說話,最後,只聽見低低一聲嘆息,然後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紀海潮坐在床沿發了半天呆,心內五味俱全。終於,也只能嘆息一聲,重新躺回床上,卻許久無法入睡。她不再是懵懂天真的少女,男人在衝動之下的任何舉動,往往不過是荷爾蒙無處發泄的產物。

    而她,也是有過衝動的,想對他說出來,說秦朗,我喜歡你。又害怕一說出口,一切就結束了。其實她已經覺得幸運,茫茫人海中,遇上了這麼個人,她理想中的人,一見傾心。

    但她不會奢望能跟他有以後。想都沒想過。夢寐以求的美好往往留不住,她早已學會不奢望。

    ☆、姑娘,為什麼又是你?

    8. 一切他曾遇見過的美而貴重的東西都失去了顏色

    武警中隊駐地格鬥訓練房。

    地板上已齜牙咧嘴啍哼唧唧被放倒了三個。秦朗抬手甩掉身上濕透的軍綠T慍,露出流暢漂亮的肌肉,十指交握,用力一壓,骨節咯咯作響。

    他環視一周,點了三個已擺好駕勢準備隨時進攻自己的好手,沉聲道,「一起上吧!」

    被挑中的三排長吳憂掃一眼那二位,果然都是一副「太傷自尊了」的血脈賁張模樣,心想隊長您這是要出殺招啊,您老沒有私生活精力無處發泄也不能老拿弟兄們當下飯菜吧,蒼天啊大地,快賜給咱們一個嫂子吧!

    他在一邊腹誹之際,另兩位已眼神一對,前後夾擊欺身而上。一排長邢路正面腿攻秦朗下路,而另一位格鬥高手任宇揚從背後突襲,縱身躍起直撲上去。

    這二位顯然已不按套路出牌,只想甭管啥路子能把隊長干倒那就是好招數,於是出手之迅疾狠厲,絲毫不留餘地,令還未及近身的吳憂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知秦朗速度更是快得驚人,竟利用二人出手之間那零點幾秒的時間差,瞬間騰挪閃躲,以致前攻後襲盡數撲空,邢路仼宇揚穩住身形後片刻不敢放鬆,下一秒就左右出拳再疾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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