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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2:21 作者: 楊逍
夏珊撲哧笑了起來,說,「你倆這是唱哪出,林妹妹進榮國府?酸死了!來來,都來認識一下,紀海潮,我在深圳的同事、好朋友,這次專程來新疆玩兒,大伙兒多關照。」
夏珊又一溜兒過去逐一介紹,最後指著一位陽光大男孩,「這是沈未東,就剛才叫你神仙妹妹的那位,在咱們這群人里年級最小,你們應該聊得來。」
沈未東上前一步略顯羞澀地朝海潮伸出手,「你好,叫我未東就行,很高興認識你。」
「未東,一會兒你坐海潮身邊,幫忙照應著點啊。」夏珊說著曖昧地朝紀海潮眨眨眼睛。
「小生不勝榮幸。」沈未東馬上從善如流地挪出一把椅子,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海潮道了聲謝,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了。她是個慢熱的性子,不善於跟陌生人打交道,不過好歹也算在職場混了幾年,表面上一些基本的客套功夫還是要學的,過於異類可是職場大忌。
沈未東這人言語舉止倒是極有教養和分寸,健談卻不過度熱情,倒並未令人感覺不適。
紀海潮放鬆下來,大部分時間她只需要聆聽,偶爾回應幾句,點頭、微笑,示意自己的存在。今天這個飯局,她本是個最無關緊要的人物。
酒過三巡,那被稱作「於少」的於建安環顧一圈,問夏珊,「哎,你哥呢,怎麼沒見他來?」
夏珊白他一眼意思是你才發現啊,「沒回,說今年國慶輪到他值班。」
「在部隊就是這點不好,不自由,要不當年我就留部隊了。」於少微微搖頭,似乎挺遺憾。
「行啦於大少爺,少在那兒得了便宜還賣乖,你瞧你現在,事業有成,美人在懷,要什麼沒有,你要留在部隊,這會兒指不定貓在哪犄角旮旯受苦呢。」魏彬頗不屑地搶白。
「臭小子,看不起人是吧!那點苦我還吃不了是吧?」於少不服,抄起筷子作勢揍他。
魏彬嘻嘻一笑側身閃過,又沖秦朗道,「秦朗,咱兄弟幾個本來數你樣樣撥尖,如今既然回來了,乾脆轉業,哥幾個一塊兒干,怎樣?」
他是個軍人?難怪,紀海潮想起第一面見他時的熟悉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棵樹,身姿挺拔,卓然不群。
她忍不住抬頭看過去,此人正拿手輕輕敲著桌面,視線低垂,嘴角微彎似笑非笑,緩緩開口道,「你們就別指望我了,這輩子我生是部隊的人,死是部隊的鬼,我那些兄弟們都還在流血受傷,我要連這身皮都扒了,以後真沒臉見他們。」
秦朗說完端起茶杯微抿一口,一抬眼撞上紀海潮來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不由眯了眯眼,神色自若地看向別處。
紀海潮心中一動,他眼中分明閃過一絲可以稱作傷感的情緒。這個人,還真是令人好奇。
「哎,你們說,今年國慶怎麼不閱兵呢?現在過節真是越來越沒感覺了!」夏珊明顯地轉移話題,慢吞吞拿起遙控按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歷年閱兵的畫面不斷切換,排山倒海,氣勢如虹。
「我覺得閱兵這事兒吧,還是能免則免,勞民傷財的,沒多大意義。」沈未東接話說。
紀海潮正看得專注,一直不大說話的她忍不住隨口開玩笑,「你要是去阿富汗或者伊拉克轉一轉,可能就不這麼想了。」
「 哦?願聞其詳。」 有時候沈未東說話總帶著那麼點書生氣。
「就說阿富汗吧,不到那裡都不知道世上還有那樣一種地方,美麗得震撼人心,同時千瘡百孔,那裡的人生活悲苦、渴望和平,當你看到他們,就會覺得國家安定、遠離戰亂有可貴,而這種可貴,往往因為我們一直身處其中而意識不到。」
紀海潮想起那年冬天,她與網上約的幾個驢友在阿富汗的所見所聞,簡直步步驚魂,刻骨銘心。
「阿富汗跟咱們大閱兵有什麼關係?」
魏彬身邊一個女孩兒忍不住插嘴,雖然她問得並不聰明,但也問出了所有人的興趣點,都想聽聽那姑娘怎麼回答。
紀海潮明顯感覺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似乎等著她的答案,不免後悔自己多嘴,卻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對於中國這種發展中國家,強有力的軍備展示就是一種震懾,正如軍隊存在最終是為了止戰止殺,可當今世界秩序如此,軍隊不可能消亡,那不時來一場大閱兵十分有必要,在和平年代它宣示了主權和力量,保障國家不至於陷入阿富汗那種境地,所以我覺得對於大閱兵,老百姓應該是喜聞樂見的。」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直對著一個人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了。
秦朗驀地抬眼,幽亮凜利的眼神直視過去,他有點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對面這個女孩子的口,她如此年輕,看上去茫然飄乎,總像在神遊,不說話時那麼疏離冷清。他很意外,這樣的姑娘他從來沒遇到過。
「哇,小珊,你這位朋友不簡單啊!」於少輕輕拍手表示讚賞,「姑娘,聽你的意思,阿富汗和伊拉克你去過?」
「她可是我們公司出了名的才女,是個旅行家。」夏珊快嘴。
紀海潮笑笑,「我去過阿富汗和中南亞一些小國,伊拉克的簽證太難辦,沒去成。」
沈未東驚訝,「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麼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不害怕嗎?」
「還好,那裡消費便宜嘛,小心點就行了。」紀海潮轉頭看向沈未東,放低聲音,顯然無意深入這個話題,淪為飯桌上的焦點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兒。
夏珊頗為善解人意,幫她把話岔開,」我當年在美國念書時,當地華人和留學生不知多愛看大閱兵,覺得特有面子特驕傲,都說國家還是強大些好,他們在國外腰杆兒都挺得直些。」
「我還以為,人人都跟未東似的,動不動來一句,用我們納稅人的錢養著那麼多軍隊,勞民傷財!」秦朗看了紀海潮一眼,又錯開眼神,像是在對她說,又似不以為然地調侃。
沈未東倒有點不好意思,「哥,饒了我吧……」
紀海潮笑了笑,下一秒臉色認真肅穆,她想起了十二歲那年的水災和救過她的那個年輕軍人,「據我了解,即便是現在,仍有很多軍人需要流血甚至犧牲,他們的付出,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也不是一句話就能抹去的,但請相信,總會有人記得他們。」
秦朗的臉色變了變,視線轉向紀海潮,聲音緩慢清晰,語氣鄭重無比,「謝謝,我替我的那些兄弟們謝謝你。」
紀海潮覺得這人的目光和聲音都似一個咒語,她有種被穿透的壓抑感,只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可能剛才的話題太過沉重,大家開始專注於食物,不得不說這幫人的口味和要求相當挑剔,菜品酒水均是一流,服務周到,沈未東還時不時來上一兩句笑話,令人莞爾。
原本,一頓飯倒也能吃得毫無負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