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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0:42 作者: 木查
他將病歷紙拿出來翻看,薄薄的紙捏在手心,雖然上面的專業名詞看不懂,但末尾的病情判斷還是能辨認出來,大致意思是——
癌症晚期。
顧惟星將所有病歷翻出來一張張查看,心情跌落谷底,他扶住書櫃站起身,再次確認病歷上的姓名。淚水模糊了視線,白紙上顧釗良三個字被熱淚暈染,黑色墨跡化開,擰成黑糊糊一團。
顧惟星抓狂般跑到屋外,門前的車早已開走,就連車尾氣都消散得一乾二淨。他不可置信地捏住病歷單,蹲在門前將頭埋進膝蓋,無力感灌入全身,四肢百骸錐心地疼。
他的拖鞋跑掉一隻,瀝青路面的石子刺進腳底,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混沌,顧惟星緩緩起身,失神落魄地往回走,腳底被石子劃出幾道紅痕,他卻毫無知覺。
顧惟星想給顧釗良打個電話,按下通話鍵時又開始後悔,迅速地掛掉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也不知道要怎樣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他曾經以為強大無比的父親,最終被病痛打倒,一下子蒼老許多,他卻什麼都沒能察覺。顧惟星靠在門邊,望著屋外出聲,一直到夕陽落盡、月明星稀。
夜裡的風有些大,顧惟星坐在門邊冷得全身發顫,串聯種種線索,顧釗良前一陣忙只是因為要去醫院,今天走後也可能並不是去公司。
顧惟星思來想去,將病歷團成一團扔在台階上,在黑暗裡哭紅了眼。
直到戚菏下晚自習跑回家,下意識往顧惟星家瞥一眼,才發現在門邊縮成一團的顧惟星。他走過去蹲**,柔聲問:「星星,怎麼了?」
顧惟星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一雙含水的眸子在夜裡顯得更加楚楚可憐,戚菏身後將人環住,道:「我在呢,別怕。」
他拉著顧惟星進門穿鞋,在看到顧惟星腳底的血印後將人攔腰抱起放到沙發上,顧惟星還在發抖,看著他的眼神里充滿不知所措。
戚菏找出醫藥箱,翻出酒精、棉簽和創可貼,他將顧惟星手上的腳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再黏上創可貼輕輕放在一邊。
顧惟星仍愣著,止住哭卻不說話,戚菏找來一條毯子給他披上,只靜靜地在一旁陪著他。
良久,顧惟星終於開口,嗓音仍然沙啞:「戚菏,我該怎麼辦?」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的勇氣,仿佛每一個字都用盡最後的力氣。顧惟星將戚菏拉到二樓的書房,面對散落一地的病歷,每看一張氣氛就凝重一分,三家醫院全部確診,連誤判的可能都為零。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戚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因為說什麼都覺得無力。如果陳薇拋下家庭遠走他鄉是生離,那麼顧惟星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死別。
生離都已經痛徹心扉,何況陰陽兩隔,毫無再相見的可能。
顧惟星像是流幹了淚,這會兒不哭也不鬧,眼神空洞地被戚菏拉進房間,躺下時卻怎麼也不肯閉眼睡覺。
戚菏鑽進被子將人抱在懷裡,顧惟星仍盯著天花板,眼神渙散地道:「我害怕。」
戚菏收緊手臂,出聲安慰:「星星別怕,我陪著你。」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慌亂,唯有寸步不離地陪伴左右,好讓顧惟星安心一點。
這一夜顧釗良沒再回來,第二天一早,戚菏陪著顧惟星去顧釗良的公司,辦公室里空無一人,隨後趕來的助理吞吞吐吐,顧惟星只是問:「我爸在哪家醫院?」
助理知道瞞不住了,只好帶著二人去顧釗良所在的醫院。
顧惟星走在腫瘤科的走廊上,穿著病號服的面無血色的病人,家屬在病房外大聲的哭喊,醫護人員跑動的腳步聲,像一把把尖利的刀扎入心口,處處都籠罩著恐怖的氣息。
顧釗良躺在發白的病床上,正在掛吊瓶,見到顧惟星先是驚訝,而後別過臉去,紅了眼睛。
戚菏和助理退到門外,將空間留在父子倆,顧惟星開口叫一聲爸,便沒了下文。
顧釗良有些無力地躺著,輸液管里的藥水滴滴答答,病房裡靜得可怕。顧惟星站在病床邊,顫巍巍地去拉顧釗良的手。
他手心裡全是汗,聲音卻前所未有的鎮靜:「爸,我給你買了新鋼筆,回去試試。」
顧釗良答一聲好,捏緊顧惟星的手心,久久沒鬆開。
病痛的壓迫使他早已沒有昔日的風光,在死亡面前,眾生平等,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微乎其微。
床頭擺的那一束康乃馨已經有些枯萎,顧惟星剪去破敗的花瓣,像是又看到生的希望。窗外的陽光灑進來,落在顧釗良肩頭,他臉上終於有些血色。
藥瓶里的藥水已經見底,顧惟星摁響床頭的按鈴,護士進來拔掉藥管,顧釗良起身穿好衣服,攬住顧惟星的肩,道:「走,我們回家。」
第五十二章
顧釗良徹底住進了醫院,一時間蒼老得不成樣子,人也消瘦得空剩一副骨架。
顧惟星每天三點一線地跑,家、學校和醫院,沿途有幾棵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找陳又銘說明情況,特批不用再去晚自習,下午放學後就去醫院陪著。
醫生說顧釗良最多能撐半年,可大半年過去,他還安然地躺在病床上,偶爾出太陽時,顧惟星會推著輪椅帶他去醫院的小花園曬曬太陽,如果精氣神足,顧釗良能拉著顧惟星聊上好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