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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30:42 作者: 木查
    一年前的夏天,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戚菏剛加入一個志同道合的青年樂隊,當時樂隊貝斯手退隊,正缺一個貝斯,主唱看他年紀小,本來還不同意。

    可是樂隊有一場很重要的演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替補人選,只好讓戚菏暫時頂上。那是戚菏第一次上台演出,滿心歡喜,滿懷期待。

    戚菏站在主唱身邊,看他肆意快活地撥弄吉他,溫柔的嗓音從話筒傳出,場下的觀眾一片沸騰。

    中場休息時,主唱接過一位粉絲遞過來的礦泉水,仰頭喝下後再沒能發出聲音,戚菏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倒下去,咳得雙目猩紅,頸間青筋暴起,額角的冷汗隨風滾落。

    那瓶水裡被人動過手腳,主唱的嗓子一朝被毀,原本清亮的嗓音變得沙啞難聽,再也唱不了歌。

    他幾次三番地想,如果當時他出聲制止又或者多留一個心眼,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他親眼目睹自己的隊友倒下去,臥在地上痛苦掙扎,卻又毫無他法。

    戚菏低頭看鞋邊的一攤泥水,往事歷歷在目,他再沒上過舞台,也再沒碰過貝斯。那是他心底的結,只要一碰,那些混亂慘烈的畫面就如排山倒海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第四十五章

    後來戚菏去醫院探望隊友,在病房門外偷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知道,那瓶水本是要遞給他的,卻陰差陽錯塞到了主唱的手裡。

    退隊的貝斯手後來想重新加入,卻遭到拒絕,氣不過於是想毀掉他這個後來者,才假以粉絲之手鬧出這樣一場慘劇。

    戚菏將果籃放在床頭,不知所措地和躺在病床上的主唱道歉。

    主唱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說這是他和前隊友的私人恩怨,本就不該將他牽扯進來。

    他說得那樣雲淡風輕,戚菏卻始終耿耿於懷。

    主唱後來砸了吉他,不再唱歌,轉而做了一名鼓手。戚菏卻將貝斯收在角落裡,重新練起了吉他。

    雨停了,戚菏的眼尾泛著水光,分不清是熱淚還是雨點。

    有工作人員上台來,示意他們下去。顧惟星始終沒鬆開握緊的手,身為異鄉異客,侷促和謹慎也消散幾分。

    戚菏宛如一台運轉良好的機器,任由顧惟星拉著往前走,他們蹲在草叢邊的石階上,戚菏冰冷的手被顧惟星捂在懷裡。

    顧惟星斟酌半晌:「我知道這道坎很難軋過去,戚菏,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戚菏低著頭「嗯」一聲,嘆息里滿是無奈與無措。

    「舞台上的風景多好啊,」顧惟星摩挲他起繭子的指尖,「你該多看看。」

    他站起身費力地將戚菏拉起,戚菏眼裡的光黯然寡淡,他不是沒想過再站上夢寐以求的舞台,可只要踏出一步,那些可怖的畫面就像慢速放映的影片,每一幀都扎在心口。

    再回啤酒屋時,桌上亂七八糟地擺著空酒瓶,譚想說話已經含糊不清:「你們倆知道要喝酒就逃跑,先罰三杯!」

    游天無奈地看著他,將他往懷裡摁,譚想試圖去拿桌上的酒杯,被游天攥住手動彈不得,好一陣才消停。

    黑啤的度數並不高,戚菏拿起一瓶直接對瓶吹,冰涼的酒液灌入口腔,他喝得太急,酒液順著划過喉結,染濕了素白的領口。

    被風吹得半乾的衣服再度打濕,顧惟星捏住起霧的酒杯,沒再阻攔。

    帶著焦味的燒烤端上桌,拿起一串都能粘得滿手紅油。顧惟星往嘴裡塞一個小饅頭,酥脆的麵皮嘎嘣響,他抬手將剩下的兩個餵給戚菏,讓他墊墊肚子再喝酒。

    酒過三巡,譚想鬧著要吃烤茄子,被游天一巴掌拍回椅子上,童銘揚舉著酒杯唱「長亭外,古道邊」,佟放嫌棄地推開他,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外面的舞台上重新開始表演,巨大的音響聲穿透屋牆,可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顧惟星臉上泛起潮紅,他腦子裡暈乎乎,看一旁的戚菏都能看出重影,起身時仿佛踩在雲端,用最後一點理智嚷嚷著回酒店。

    游天最先附和,將爛醉的譚想扛在肩頭,佟放結完帳回來,連拖帶拽地拉著童銘揚,剩下顧惟星和戚菏在後面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彎道,一行人走到馬路邊打車,被潮濕的空氣嗆得打噴嚏。

    回酒店時顧惟星坐在後排,譚想坐在他和游天中間不老實,非得橫躺著睡,把顧惟星的腿都給壓麻了。

    顧惟星被窗口刮來的風吹得清醒大半,恍惚間看飛速後退的街景,覺得還不如在酒店睡大覺。來啤酒節什麼也沒玩上,因為一場雨戚菏最喜歡的樂隊也沒出場,除卻最開始在展廳里買的兩個小黃人別針,什麼新鮮玩意兒都沒有。

    到酒店後顧惟星將戚菏扶回房間,聞著滿屋子酒味又開始頭暈。戚菏力氣大,掙扎著要往床上倒,連帶顧惟星也陷進柔軟的床墊。

    空調的冷風灌入空氣,戚菏蹙眉哼一聲,抬手去抓天花板灑下來的那束光。點點光斑在他眼前打轉,戚菏暈頭轉向,什麼也沒撈著。

    顧惟星趁戚菏愣神時起身,去浴室放好熱水,想要將戚菏扛進去。戚菏走兩步就犯軸,非得整個兒往他背上趴,顧惟星被磨得沒脾氣,艱難地把人拖進浴室,又在浴缸前犯了難。

    戚菏這副模樣指望他自力更生恐怕是不行的,扔進浴缸里只會被淹死,顧惟星有點艱難地扒掉戚菏的上衣,別過臉問:「你能自己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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