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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10:10 作者: 梁鳳儀
    「暫時沒有。她說抵步後,待一切安穩下來,才通知我。」

    完全是有部署的行動。

    「徐小姐,明軍為什麼要走?」

    「她走前預測你一定會問我這個問題,她請你回建煌去問韋子義先生,他自會提供答案。」

    韋子義向謝適文提供的答案並不能令他滿意,非但如此,還令謝適文更惴惴不安。他對韋子義說:

    「事有蹺蹊!我認為絕對不可能!」

    「葉展坤白紙黑字的寫下報告,作為備案之用及交換公司接納他辭職、不咎既往的條件,我們沒有話好說。」

    「明軍對這件事的態度怎樣?」

    「她起初反應得異常激烈,矢口否認曾有這樣的不軌行為,還說不妨報去廉署撤查。後來她知道揭發這件事的是左思程,她說她自會向他交代。很不幸,當日黃昏,我就收到她的辭職信。」

    韋子義把明軍的字條拿出來,交給謝適文。

    「你信不信明軍是這樣的一個人?」

    韋子義長嘆,搖搖頭。

    「韋總,拜託你辦兩件事。」

    「好。」

    「替我追尋明軍的下落,同時找到那姓葉的,問個清楚明白。」

    「左思程那兒?」

    「我去跟他說!」

    左思程完全有備而戰,他編的故事無懈可擊,他說:

    「榮信建築材料自己籠里雞作反,那分贓不勻的一個管工,跟我熟諳,他以為我還是謝氏的董事,故而跟我通風報信。葉展坤是個膽小鬼,被我抽查追問,說要報告董事局,議決是不是再向廉署報案,他便不打自招,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賽明軍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知人口面不知心,也很難說。正如葉展坤向我報導說的,是他要多得一個支持憑藉,而向賽明軍遊說的。只要她利用在你跟前的影響力,去把工程交給榮信辦理,舉手之勞,就可以有豐厚的回佣,或者明軍出道以來,未曾試過有機會搵這種快錢,因而偶然行差踏錯也是有的。

    「到圖窮匕現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明軍來見你時,她怎麼說?」

    「她哭,問我會不會真的告到廉署去。她說在人前,包括韋子義跟前,她死命否認、態度強硬,只是怕下不了台,也怕真的要公堂對簿,故而先發制人,實則虛之。但,她跑來見我時,只想我答應不把事情擴大。

    「對了,賽明軍提及,她這陣子因為私人感情問題十分煩心,原以為可以有一筆急錢賺到手,才回加拿大去比較安穩,誰知始終是人算不如天算。」

    謝適文在左思程這隻狐狸跟前,簡直不能得到任何結果。

    謝適文是開始慌張了,不論賽明軍離開建煌的理由是什麼?都不再重要,最令他上心的是現今賽明軍已經失蹤了。

    回到加拿大去?叫他謝適文再有財有勢有本事都不可能在短期內把她尋出來!

    而謝適文覺得自己一天不跟賽明軍見面,不只是三秋之苦,這些分離的日子怎麼過?

    他絕對絕對絕對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光短淺、感覺錯誤。賽明軍不是畏罪潛逃,她必是另有苦衷。

    明軍,明軍,謝適文在心裡吶喊,請來相見。

    即使在夢裡,也還是好的。

    見了面,可以盡訴胸臆,傾吐冤屈,什麼也可以。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疑難,只除了根本是人天相隔、陰陽異路。

    謝適文的彷徨、難過、傷心、氣憤,屯積於心,沒教他一夜白頭,卻令他遽然消瘦。

    差不多每天未到七時,他就堅持回到建煌的辦公室去。呆呆的坐在辦公室內等、等、等。

    他希望在下一分鐘,有人會輕輕叩門,原來是明軍,幽幽地對他說:

    「我回來了!」

    那一個可愛的早晨,明軍與適文就是各自難抑蠢動的情懷,各自回到辦公室去,驟然相見。

    說不定,有任何一日,歷史會重演,明軍會回來。

    適文每每靜坐十分鐘之後,就站起來,把房門打開一次。每一次門開時,他都有一個幻覺,明軍已站在門外,笑盈盈地一見他,就投懷送抱,雲開見月明。

    然,沒有。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失望。

    門開了,只有長長、靜靜、冷冷的迴廊,空無一人。

    適文的眼眶濕濡,不能自已。

    只一到上午九時,是正常上班的時分,謝適文就必定搖電給小圖,問:

    「小圖,有賽小姐的消息沒有?」

    答案永遠令謝適文失望。

    下班後,他把所有的應酬推掉,獨自在明軍從前的住所附近徘徊,他希望突然之間,明軍會自加拿大省親回來,試圖搬回舊居去。

    第四部分昨夜長風(31)

    晚上的銅鑼灣熱鬧墟,一個購物商場之內充塞著的都是擁有餘資餘閒余情的快樂人,只除了謝適文是例外。他每隔一兩天,就跑到徐玉圓的店子來,追問賽明軍的情況。

    「徐小姐,明軍還沒有跟你通消息?」

    「沒有,如果我一接到她的電話或便條,我當即搖電話到建煌去給你!」

    完全的石沉大海,芳蹤杳然。

    太大的壓力、太深的創傷、太牢的牽掛、太緊的心情,終於令謝適文病倒了。

    謝太太當然掛心,堅持不讓兒子上班,要他靜靜的在家中休養。

    家庭醫生並非別人,正正是謝適文的親妹子謝適意。

    適意給兄長診斷之後,像模像樣的給傭人囑咐:

    「要給大少多一點薏米水,或鮮果汁,等會叫司機到我疹所去配了藥,準時提他服用;放一些輕鬆的音樂,讓他精神鬆弛,會有幫助。」

    站在一旁的謝太太說:

    「你這兒科醫生能不能醫成年人的病?」

    「媽媽,你小瞧我了!」

    「不是這麼說,我只是擔心,看,你哥哥落形落得離譜了。」

    「他這種病呢。其實沒得怎樣醫了!」

    「你別胡說,媽媽要給你嚇壞了。」

    「媽媽,我說的是真話,心病還須心藥醫,哥哥的心藥怎麼會在西醫的藥房內配得到。別怪我醫術不靈,他吃了我的藥,極其量幫他退了熱度;但那份鬱結的情緒,趕都趕不走。華佗再生的回春妙手,都不及紅顏回頭嫣然一笑。」

    謝太太一聽,把女兒扯到一邊去,問:

    「你知道哥哥的事?」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他告訴了你?」

    「他沒有告訴我。」

    「那你怎麼知道?」

    「媽媽,畫公仔不用畫出腸與髒吧!他這種三魂失掉七魄的病態,除了失戀,還有別的?」

    「失戀?適文失戀了?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港英政府實牙實齒地宣布興建青馬大橋,不用管中國作何反應。如今都作三百六十度轉變,大老闆話事,不但要尊重中國的反應,且極力表示這是應該的。你說,有什麼叫做不可能?」

    「你別扯遠了!以你哥哥的人材及謝家的家勢,想當我媳婦的大不乏人!」

    「如果只是當你的媳婦,更加無人問津。」

    謝太白她女兒一眼:

    「你對母親沒禮貌。」

    「坦白誠懇是對人最高的敬禮。媽媽,我是實話實說。」

    「在老二跟前,又不見你牙尖嘴利地幫我,任由對方戳得我一身是血。」

    「剪不斷,理還亂,是男人妻妾之間的情仇,誰管得了?」

    「我屢屢處於敗風,就是你們兄妹倆從不輔助我去爭。」

    「權操自上。要拿父親的歡心,你和細姐只可以靠自己,沒有旁的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好了,好了,別扯遠了,你哥哥究竟愛上了哪一家的小姐?」

    「天曉得!」

    「你去問問他!」

    「你呢?」

    「你是他的妹妹,他跟你比較談得來。」

    「你是他的媽媽,他是你肚子裡鑽出來的。」

    「你這俏皮鬼究竟幫不幫媽媽的這個忙?」

    「好,好,我這就去當私家偵探。」

    謝適意坐在她哥哥的床前去。

    「怎麼樣?謝醫生,我的病情是否惡化?抑或有轉機?」謝適文仍然幽默地跟他妹妹說話。

    「我怕是藥石無靈,早已病入膏盲。」

    「那怎麼好算?你是名醫,又是親戚上頭,救救命!」

    「她叫什麼名字?」

    「什麼?」

    「住在哪裡?做什麼職業的?跟你如何邂逅?又如何鬧了彆扭?」

    「你轉業社會工作?」

    「兼主理防止自殺個案。」

    「你知道我不會。」

    「如此消瘦衰頹下去,自毀前途,與自殺何異?」

    「你過分誇大了吧?」

    「希望能起阻嚇作用!」

    「她走了,悶聲不響地走了。」

    「夾帶私逃?」

    「什麼也沒帶,只帶走我的心!」

    「老兄,你少肉麻,好不好?時代不流行這種台詞!」

    「是你 自討苦吃,誰叫你要問?要理?就由得我打蛇隨棍上,大吐苦水。」

    「躺在這兒干生病有什麼用,好好康復過來,把她尋出來交代個明明白白。」

    「根本是芳蹤杳然。」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幫你!」

    「怎麼幫?懸紅!」

    「登尋人廣告去。」

    「不成。她已離港,到加拿大去。」

    「那就在加拿大的電台及報紙下功夫,誠能感人,總有見功的一日。」

    「你很樂觀。」

    「你不?」

    「如果你發覺自己的愛人可以突然之間在空氣中消失,你就不能不悲觀了。」

    「太有興趣知道這位女子是何方神聖,連我這位玉樹臨風的哥哥,都給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但願你會有日見到。」

    謝適意很快就已經見著了她兄長的夢中情人了。可是她並不知道賽明軍這真命天子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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