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2023-09-25 01:10:10 作者: 梁鳳儀
「不!」賽明軍忽然堅強起來,說:「我不能跟你,思程,我知道我不能。」
「為了有謝適文?」
「不,為了你根本不愛我。從過往,直至現在,以至於將來,你都不曾愛我、不會愛我。我不可能再盲目地認為你會。欠缺了這個因素,我們的相處相敘,是毫無意義的。」
「真新鮮,這麼多年,你都不覺悟,直至謝適文出現,才給你靈感嗎?」
實情是,左思程推測得對。
沒有比較,人易執迷不悟。一旦有另外一個例子放在自己跟前,誰人的情操高下,誰人的態度才是真愛,太顯而易見了。
「思程,不論你如何下你的結論,我的決定已經很牢固。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我更無法適應當一個男人的外遇。」
「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當誰的外遇,才是最重要的。」
「或者你說得對。然,生活在自由社會之所以可貴,是因為我們可以選擇。」
「把嘉暉交還給我!」
「什麼?」
「我要討回兒子!」
左思程竟這麼說,嚇得小嘉暉下意識地更抱緊他母親的腰,睜著他那雙小鹿般無奈慌張的大眼睛,在他的父與母臉上來迴轉動。
「我是有這個權利的是不是?」
「思程,你瘋了,怎麼可能?你對嘉暉沒有盡過半點責任。」
「由法庭判斷。」
「不!」明軍驚叫,她完全沒有預料到左思程會提出如此決絕的為難問題。
「明軍,你勝利的機會仍然很高。」
「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此公諸於世,對你有好處嗎?」
「明軍,你倒不是愚笨的女人,這幾年的社會歷練把你教得精乖了,你如今曉得討價還價。
「可是,你的道行還差得遠了。我告訴你,我的首選,當然是你們母子倆跟我重新生活,包保神不知鬼不覺。你不肯,而硬要成為我們謝家的親戚的話,我不肯咽這一口氣。謝適文除了有一位富有的父親外,他的才幹根本及不上我一半。如今事事還要跨到我頭上去,連我的女人與兒子都要過戶到他名下,絕對不可以。」
「你寧願一拍兩散?」
「那又未必。謝適元那兒,我還有懾服說服她的機會,差不多可以肯定,謝家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還會對我網開一面,且看我日後的表現而已,適元到底已是吾妻。然,他們沒有一個不希望你母子二人立時三刻消失於人間。所以,明軍,收場不一定會一拍兩散,你的堅持只不過是做著迫虎跳牆的功夫而已。你敢不敢賭這一鋪?」
賽明軍啞然,她瞪著左思程,完全無法記憶,當日怎麼可能愛上這個男人,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沒有比發現自己原來曾與虎同眠更恐怖、更難堪。
她無法敢賭這一鋪,是事實。
然,這些年來,最艱難彷徨的日子都已經挨過去,別的沒有得到手,卻養就了一點不屈不撓的頑強鬥志以及骨氣。她已不再輕易屈服。
賽明軍用一甩頭髮,帶一點倔強的口氣:
「你的心跡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你其實也不需要嘉暉。以此為托口借辭而已。」
「很簡單的交換條件,你不要謝適文,我不要左嘉暉。從此以後,河水不犯井水。」
「思程,前幾天,當你對著我說那番話時,你的心怎麼想的?你不覺得自己虛偽至應該羞愧?」
「明軍,我其實跟你、跟任何人都沒有分別,今日手上得來的一切都不輕易,豈容放過?」
「甚至不擇手段?」
「如果你沒有選擇,一樣會走同一樣的路。」
「不,左思程,你錯了。世界上值得爭取的事物很多,保障自己無愧於心,是最要緊的。」
「午夜夢回,我不心驚膽跳。」
那就真正言盡於此了。
賽明軍說:
「思程,讓我好好的考慮。我答應,我會儘早給你答覆。」
左思程臨走前拋下微帶恨意的眼光,充滿了極多的不信任。
可是,賽明軍沒有再理會他,她在左思程踏離家門時,第一件火速要做的事,就是緊緊的抱住兒子。
第三部分昨夜長風(27)
「媽媽,媽媽!」嘉暉顯然是嚇著了,因而亂叫。
「媽媽,請告訴我,那人是誰?他不會是我的爸爸吧?請他以後別再來我們家成不成?」
賽明軍點頭,答應著。
真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一直以來,孩子千祈百拜,會有一日見著自己的父親,如今見著了,卻落得這個收場。
左嘉暉,自己的乖孩子,註定是個無父的孤兒。
賽明軍開始度日如年。
她把工作時間表重組,差不多儘量避免回建煌寫字樓去,不是在本城各區巡店,便是跑到謝氏地產去,跟那幾位負責建築沙田百貨商場的主管,研究清楚各項需要。
其中一位叫葉展坤的,專責建築材料與商場配件的採購,這天,他笑盈盈地遞給明軍一份報告,說:
「請賽小姐過目,我們已在打價之後決定要這些設備的材料,你看看有什麼不適宜的,通知一聲,我們好更改!」
賽明軍一翻內容之後,就說:
「這些都是你們 的專業,我沒有意見。」
「那就請賽小姐簽個字,證明你同意。」葉展坤再加解釋:「你同意了,會遞到上頭去給謝先生再批,通過得比較容易,他對你有信心,我們因此需要你的支持。」
明軍笑著簽了字。無可否認,這些天,對謝適文避而不見,真是心上有著無比的牽掛,連有旁的人提一提他的名字,都令賽明軍既驚還喜,下意識地軟化。
這就是愛情了。
明軍不是不知道、不明白。幾艱難才盼得這份心上連連牽動以至於適體舒暢的好感覺,跑回來相依相伴,可又是一瞬即逝,好景不長。
自有千百重的捨不得。
一直不知道怎麼回復左思程才好?
跑去徵詢徐玉圓的意見,是不管用的。
徐玉圓恨不得剝掉左思程的皮、吃掉左思程的肉,她必會主張硬拼。
何必要兩敗俱傷呢?左嘉暉的而且確是左思程的骨肉,她不會把兒子交回他父親的手上,並不等於一定要藉此關係,連累到左思程在謝家的地位動搖。
正如她不再愛他,卻不表示這就要害他了。
至於謝適文,那是緣也分也。
誰叫自己生就一條不會生活在溫室中的命,還有什麼話好說?苦苦朝這方面掙扎,徒挫志氣,徒添傷感而已。
與其兩敗俱傷,何不就讓自己曾愛過以及如今深愛的兩個男人回復他們正常的生活,發展他們健康的感情,不必為自己有缺憾的人生所牽累。
走得遠遠去吧!例如加拿大!
這些年,再艱難辛苦,明軍都沒想起要回溫哥華去。然,如今的這個念頭一生,但覺苦澀萬千,是證明自己太太太走投無路了吧?
精神壓力再加上工作勞累,賽明軍回到家去時,差不多想一開門,就把自己拋落床去。
然,這一晚,情況非常例外。
明軍拿出門鑰來,開了大門,就聽到孩子們的歡笑聲,不只一個,有男有女,是黃媽把小蘭和嘉暉帶到家裡來玩耍嗎?一定是吧!
如果事情不是如此峰迴路轉的發展,讓她賽明軍平靜地生活下去,那會多好。
她的一份糧,足夠把這間小公寓買下來,身旁有好鄰居,萬一鐘點女傭芳姐真的移民不幹了,添一個菲傭,抑或重託黃媽,都是可行的。反正嘉暉生性。總之,安安穩穩的營生下去就好,怎麼要一場重逢,一番邂逅,又把已上軌道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女人為愛情、為浪漫、為天長地久、為曾經擁有,付了多少?真的難以估量。
想著,走進客廳去,不錯是小蘭與嘉暉在玩模型玩具,鬧得震天價響;然,陪著他們的不是黃媽,而是謝適文。
明軍微微一愣,只能說:
「我不知道你來了。」
「如果我預先讓你知道,怕就不會讓我來了。」
明軍沒有答話
「你這幾天在逃避我?」
「沒有。工作忙。」
「對於蜜運的情侶,漫天烽火,都不成相見的阻力。」
明軍眼眶驀地溫熱,要推卻這段情緣,原來比她想像中難。
「媽媽,謝叔叔來給我們砌模型,是我叫黃媽開門給他的。」左嘉暉對謝適文的熟絡與親切,並沒有任何人指使,是他自發的,只為謝適文對孩子有誠意。
一個能如此獲她倆母子之心的人,要拒他於千里之外,真是談何容易?
「好好的跟我們相聚一個晚上?」謝適文說。
明軍低下頭去並不即時作答。
「只這一個晚上,我明天一早便走!」
「什麼?」明軍慌張地抬起頭來,望著適文問:「你明天走?走到哪兒去?」
「走到十萬八干七里外的地方去!」
「真的?」
「不騙你。」
明軍的眼淚忍都忍不住流瀉一臉。
「看,」適文一邊為她揩淚,一邊說:「你要騙自己,那有什麼辦法,還好有意無意的逃避我。要不是我這幾天為了遠行而忙,早就不會放過你!」
明軍一時間還未弄清楚什麼一回事?總之,她一聽到謝適文要走,心就狂跳不已,太覺著捨不得了。
「明軍,父親要我回美國去簽署舊金山的一幅地皮發展的合同,很快就會回來。這幾天,我要你心平靜氣地想清楚,把可以阻礙我們相愛的煩惱事都抖出來,來個清盤運動,待我回來,高價收購,然後毀屍滅跡,從此天下太平。」
明軍忍不住破涕為笑,問:
「你要去多少天?」
「大概七、八天的樣子好不好?我儘快回來!」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適文,我怕。」
「怕什麼?是怕的話,就把你也帶在身邊,一起赴美好不好?」
明軍只是搖頭。
「為什麼?」
「這兒的功夫還多,況且芳姐要到加拿大去一個月,日中更乏人手照顧嘉暉。」
「情況發展下去,你要當心,我就快會妒忌起暉暉來,拿他當作情敵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