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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1:10:10 作者: 梁鳳儀
    過了很久很久,明軍可以感覺到適文握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似乎要藉助那股力量傳送一個什麼信息。

    明軍是過來人,她明白。

    有微微的慌張,同時也有微微的陶醉。

    這是可喜的一個現象吧?

    「明軍!」

    當樂台上演奏著一支《齊瓦哥醫生》的電影主題曲「吾愛在一方」時,適文這樣叫了她一聲。

    明軍抬起頭,望住對方。

    適文說:

    「如果從今晚開始,我要不停約會你,再不以其他公事為藉口,只為想見你而約會你,你會答應我嗎?」

    明軍沒有回話,她只讓謝適文以一種非常寶貴她的態度,重新把她納入懷中。

    第三部分昨夜長風(23)

    當舞會有個半場休息,舉行什麼抽獎節目的當兒,謝適文牽著明軍的手,把她帶回座位去。

    只須留意,就必看到賽明軍兩頰似泛了桃花,頓現酡紅。

    漂亮得令人目為之眩,心為之醉。

    注意明軍的,除了謝適文,還有左思程。

    抽獎節目告終,音樂再度揚起來時,沒想到左思程會站起來,對賽明軍說:

    「輪到我請你跳只舞了,賞面嗎?」

    賽明軍沒有理由不站起來。

    她被左思程握著的手,在輕微地顫抖。

    曾幾何時,她跟左思程也有過很多很多這樣的、只屬於兩個人的歡樂時光,中間容不下外頭世界的任何人與事。

    然,現今是不同了。

    賽明軍深切地體會到,她有甚多的顧慮,那起碼已包括在場的另外兩個人,謝適文與謝適元。

    她顯然的精神不集中,有一點點跟不上左思程的舞步。

    左思程問:

    「什麼令你如此的戰戰兢兢?是我,抑或是他?」

    賽明軍愣然。她料想不到,對方會如此明目張胆的問。

    叫她怎麼回答呢?

    她只好推搪:

    「我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左思程堅持說:「經過了多天的考慮,怎麼樣?你決定下來了沒有。」

    「思程,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絕對簡單,只要你願意。明天,向建煌遞辭職信,我給你們母子倆另找一間舒適的房子,在赤柱好不好?在那兒,我有一所自置的小洋房,環境相當的清靜,以後的起居生活,我一力肩承,謝適元不會知道。」

    這就是那麼簡單的答案了。

    賽明軍沒有作聲,她既迷惘,又清醒。

    在這一刻,她依然無法辨別自己對左思程的感情。畢竟那已是種下經年的苦果,很難在極短時間之內連根拔起。

    然,對於左思程的要求,是否正確,或說得公平一點,是否她之所願,明軍是清楚不過了。

    她並不認為自己應該以無名無分的一個含糊身分生活下去。

    她固然熱愛自己的工作,也捨不得放棄那份因工作帶來的自豪與安全感。

    尤其是後者。經過這些年的掙扎,賽明軍知道最可靠的人,還是自己。

    這個思想如果是無可奈何的、悲涼的、幽怨的,也叫沒法子的事了。

    人往往因自己的際遇而定奪自己的信仰。

    「思程,我的職業得來不易,請勿要求我辭職。」

    「你是捨不得人,還是捨不得那份工?」

    「思程,怪人須有理,你不以為自己的指摘或揣測,是稍為過分?」

    「明軍,我捨不得你,還有,我的骨肉。」

    唉!明軍在心內嘆氣,這麼動聽的說話,為何早不說呢,遲至今時今日,選一個如此齷齪的時候環境才說,真是太叫人聽著難過了。

    「我們還有時間,反正這麼多年,都已經過去了。」明軍這樣說。

    跟著音樂停止了,明軍示意要走回座位去。

    「要回家去了嗎?」謝適文站起來迎回了賽明軍。

    明軍點點頭。

    「夜了。」

    於是謝適文風度翩翩的向在座各人道晚安,輕輕攙扶著明軍的臂膀,走出了禮堂。

    回到家門口,謝適文問:

    「明天是假日,你跟兒子一定有節目。」

    「還沒有訂下來,可是陪伴他是一定的。」

    「可否讓我參加你們的行列。」

    明軍心內有無限的安慰,謝適文完全曉得尊重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物,這是重要的。

    「好。歡迎你,相信嘉暉一定會很高興。

    賽明軍的猜測完全正確。

    翌日一早,謝適文就開車來接她們母子。一上車,適文就說:

    「今天的節目,由我安排。興盡而回時,才給我批評指教好不好?」

    當然好。

    把頭枕在汽車內時,賽明軍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安樂感。

    只為她肯定這一天有人會照顧她,不用她再勞心勞力,而能好好的生活。

    汽車風馳電掣,直指西貢。

    謝適文先把賽明軍與左嘉暉帶到菜市場去,在一間很地道的食店,吃油條、白粥、腸粉。

    賽明軍滿心歡喜而又好奇的問:

    「你也這般平民化?」

    「我頭上沒有長出角來吧?會有什麼特別?」

    然後適文又補充:

    「生活要多元化,才多姿多彩。我喜歡吃所有好吃的東西。」

    嘉暉聞言,立即附和,大聲說:

    「我也是,可以吃很多很多。」

    「暉暉,你這樣子再不節制下去,就真要減肥了。」明軍說。

    嘉暉嘟長了嘴,道:

    「不是說,減肥是女孩子的事。」

    那鼓起腮幫的模樣兒,可愛得令人肉緊,適文忍不住伸手擰著嘉暉臉孔,笑道:

    「吃是可以盡情吃的,但一定要有運動,我們今天就要好好的使體力得以發泄,然後再補充。」

    下一站,謝適文把賽明軍母子帶到西貢的魚市場,早上的海鮮,生猛至極,適文說:

    「等下到我們家的別墅消磨一整天,正好動手弄一餐家常的好吃便飯。」

    明軍問:

    「你會燒菜?」

    「不,我以為你是專家!」

    大家都笑起來。

    明軍當然可以應付,他們挑齊了魚、蝦、蟹,還買了兩斤靚白菜,配些少肉類,就驅車到那間坐落在西貢盡頭的謝家別墅。

    最典型的西班牙式建築物。只兩層樓高,然地方十分寬敞,看樣子,是有五六千嘆。最叫人神往的不是那清慡簡麗的室內布置,而是那個偌大青蔥的後花園。

    孩子一走出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地上拼命打滾,開心得亂笑亂叫。

    「嘉暉,看我帶了些什麼玩具來?」

    謝適文把兩輛坦克車,放在糙地上,將其中一個遙控掣交給嘉暉。

    「來,我們斗車。」

    兩輛小坦克於是開始在溫軟的陽光下,肆無忌憚地在空曠的糙地上奔跑,完全風馳電掣,來去自如。

    站在一旁觀賞的賽明軍,有著無盡的感慨。

    誰說金錢萬惡了?

    連孩子都必定是生長在豪門富戶更顯矜貴。

    像這樣以電力遙控的汽車玩具,再貴她賽明軍都可能買得起;然,哪兒去找適用的場地,讓兒子玩個痛快呢?

    如果孩子的命生得好一點,或者他可以享受得更多。做父母的,永遠不會滿足於自己對孩子的照顧。這是天下父母心!

    午膳是明軍的拿手好戲,負責看管別墅的菲傭,都乘機上了有用的烹飪一課。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孩,都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明軍給嘉暉換上帶來的泳褲,讓他跟適文在泳池內嬉戲;自己拿了一本隨身帶備的小說,坐在太陽傘下,以一杯涼茶為伴,把個下午消磨得不知多自在。

    「回市區去吃晚飯好不好?」適文問。

    應該是沒有異議的。不過,明軍有一點遲疑,卻立即被適文看在眼內,連忙問:

    「你沒空?」

    「啊,不,我只是想著,好幾天沒有跟我的一位好朋友見面,怕她擔心,總想抽個空去看看她。她在銅鑼灣一間服裝店任職,如果不在晚飯時間跟她見面,就要候至十點過外,待她上了鋪才有這個空。」

    「那還不容易呢?我們到她店的附近去,把她請出來一起晚飯吧,你不會介意我也認識你的這位好朋友?」

    明軍想想,覺得是好主意。下意識的,她希望徐玉圓能夠在一種比較自然的情況下,知道局面的新發展。

    難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然,徐玉圓有權、有資格知道一切。因為她對明軍的真心誠意是無庸置疑的。

    當徐玉圓跟謝適文見面時,她是多少有些駭異的。不過,很快就被對方得體而大方的健談態度吸引著,她和嘉暉,都成了謝適文影迷,竟有本事把賽明軍冷落一旁,少管。

    在送玉圓回服裝店時,她悄悄放緩了腳步,故意拉住明軍落後幾步,然後興奮地說:

    「老天爺,你走的是什麼運,這麼好的一個男人竟給你賽明軍碰上了,還巴巴的走到我跟前來,提那姓左的幹什麼?」。

    明軍有一點落寞與無奈,微微嘆氣:

    「我哪兒敢高攀,且情勢若發展下去,太複雜,太不敢想像。」

    「嘿,好笑不好笑,那你現今是明知故犯,又為了什麼呢?盼望奇蹟出現,抑或實在已是情不自禁。」

    一句話說得賽明軍粉臉緋紅,當場的呆住了。

    是嘉暉堅持要請謝適文到他家去小坐的,只為適文送他的模型玩具,小嘉暉無法可以依圖案砌出來。

    「嘉暉,你太沒有耐性了,慢慢的研究,自然會得出個頭緒來,樣樣假手於人,不動腦筋,有違那玩具模型的教育意義和功能了。」明軍是這樣說。

    嘉暉睜著圓大的眼睛,望住他的母親。

    謝適文覺得好笑,道:

    「明軍,你解釋得太深奧,孩子不會聽得明白。」於是他又轉臉向嘉暉說:「玩了一整天,你是應該休息了。玩具模型應留待下星期,謝叔叔跟你一起把它砌好,成不成?」

    嘉暉點點頭,分別在明軍與適文臉上親了一下,道了晚安,就逕自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不期然地,適文與明軍的心,都同時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嘉暉是他倆的孩子,那會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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