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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50:22 作者: 南方赤火
    什麼叫「為了功利著想」?

    什麼叫「正式的那種」??

    蘇敏官乾脆破罐破摔地盯著她,眼中帶著惡狠狠的緊張。

    長年堅守的那些樸拙的理想,他自以為築起的堅固城池,自從有了她,好像遇上洋槍火炮,負隅頑抗了一年又一年,其實已經搖搖欲墜。

    只要一點點多餘的推力,只要一瞬間的意志不堅,就會潰不成軍。

    林玉嬋心跳得紊亂,不知不覺,被他逼退到牆邊,深紅色的木質護牆板被壁爐的溫度烤得溫熱,熱浪一陣陣沖拂她的肩膀手臂,在她眼前蒸騰出模糊的水霧。

    她低頭,看到蘇敏官的手,漂亮有能耐的一雙手。為了冒險進京尋她,被人鎖了起來,到現在還不得自由。

    他把自己丟進沼澤,身外之物全撒手,自己泥污滿身,自顧不暇。

    換她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爬起來就可以向前跑,沒有後顧之憂。

    她深呼吸,用極小極小的聲音回答:「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丈夫了。」

    蘇敏官身子微微一顫,手指蜷縮了一下。

    「況且,我現在是太后親口封的、有品級的孺人。以後不太會有類似的事故。」

    他頓了頓,喃喃說:「是怪我沒有選第一條路麼?」

    「不。你也說了,那是情急之下的一個脫身之策。現在自然不需要再提。況且我送出紙條的時候其實也猶豫,怕辜負你信任,怕你誤解。其實也沒指望你真能照做。馮師傅回話說,他在上海跟你錯過時,我其實沒有太失望。也許老天是在敲打我,我自己的禍事,終究還是得靠我自己解決。」

    林玉嬋仰頭,正色道:「我也不想為了功利結婚,不想拿嫁人換安全。這世上給我這種人留的陷阱太多了,被人強娶算什麼,無足掛齒一個小坑而已。你用你一生的信念為代價,給我填平這個小坑,我面前也不會從此一路坦途,你值得麼?」

    蘇敏官眼中的火焰慢慢凝固,倏然間有些狼狽,想握她的手,突然想起她嫌髒,雙手無助地張在半空。

    他把過去的自己踏在腳下了。他虛張聲勢地炸著毛,眼底深處,卻藏著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及的卑微。

    「算我方才說錯了好不好?」他的聲音帶著焦躁的傷痛,「我承認我以前是個傻子好不好?阿妹,你若覺得今天不是個好時機,容我準備一下,改日……」

    林玉嬋伸手掩住他的嘴。

    然後,踮起腳尖,張手摟住他的脖子。乾乾淨淨地裹著潔白的浴巾,貼上他汗濕凌亂的胸膛。

    蘇敏官壓低聲:「我還沒洗澡。」

    「你不是傻子,不要那麼說。」她的聲音澀澀的,被他清晰有力的心跳撞得有點顫抖,「小白,人的想法會改變,我理解。但你若改變,我希望是發自內心,而不是因為我、或者任何一個別人,你明白嗎……你立過誓,然後你長大了,覺得被束縛了,決定食言,這再正常不過,沒人會笑話你。可請你千萬不要為了我而背叛誓言,那樣你會矛盾會痛苦。萬一你在往後的日子裡過得不如意,回想今日,你會恨我的。」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往日鬱積在心裡的,尚未成型的許多念頭,被壁爐的火焰灼出了清晰的形狀,仿佛本能一般,一字字吐得清晰。

    「當然,別人不理解,咱們扮夫妻,說瞎話,怎麼宣稱都可以。但咱們自己心裡應該清楚。」她貼著他耳邊,冷靜地問,「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你自己想娶妻生子,還是只是為了我而破例?」

    蘇敏官不動。她那幾句溫言軟語,仿佛釘子一樣把他定住了。

    許久,他嘆口氣,微笑。

    「不能都有麼?」

    她不依不饒:「哪樣比較多些?」

    「如果是前者,你會答應嗎?」

    林玉嬋沒料到他這麼直白,神色一瞬間猶豫。

    「好,我明白了。」

    他從她手中接過夾著紙條的碎布片,最後看了一眼,丟進壁爐。

    室內驟然增亮了一刻,火光吞沒了那句羞答答的「娶我」。

    然後他轉身,帶著一絲落寞,脫開她的懷抱,輕聲說:「早點休息。」

    他沒能走出一步。細細的手臂忽然發力,固執地扳回他的肩膀。

    「蘇小白,你好不講道理。」小姑娘臉蛋緋紅,笑聲裡帶著哭腔,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勁,問他,「你就不能好好做我的paramour麼?我不需要丈夫,可我需要你啊。」

    她抬起他雙手,從頭頂環到自己腰後,再次摟住他脖子,把他徹底鎖死,然後,恨鐵不成鋼地吮上去。

    蘇敏官眸子一縮,十指指尖輕輕扣上她光滑的背。

    她被熱水泡得透了,軟得不可思議,肌膚泛著淡淡的紅色,好像剛剛破繭而出的、脆弱而炫目的蝴蝶。

    「阿妹,」他喘不過氣,沙啞地警告,「小心弄髒……」

    她置若罔聞,輕輕撫弄他脖頸,挑一塊軟嫩的皮膚,壞心地咬了一口。

    鹹鹹的,塵土和汗水的味道。混合著她身上殘留的清新的皂味,還有一絲壁爐里逸出的煙燻氣息……

    從沒被她咬過這裡。一道清晰的火線,從那個地方直擊入心臟。他「嘶」了一聲,世界變得無比安靜。

    他一把將她抱起,手腕劇痛分不開,只能用力收緊,把她抵在淡黃色的碎花牆紙上,她的赤腳幾乎騰空,難受地掙紮起來,還不忘見縫插針,不留情面地抱怨:「這屆paramour不行啊……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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