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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50:22 作者: 南方赤火
    其實不過是古代百姓的常態。但林玉嬋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就這麼跟他在駱駝箱子裡擠了幾個鐘頭……

    熱水放滿, 林玉嬋終於洗到了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澡。她把自己當個沙漠裡滾出來的駱駝,手底下毫不容情, 拿了旅店贈的絲瓜絡, 沾上洗衣用的皂粉, 上下左右刷了半天。

    京師男女百姓極少洗頭, 髒了就用篦子刮下灰塵虱子,再抹頭油定型。林玉嬋本沒有往頭上抹油的習慣, 但在牢里堅持了兩周, 也只能放棄原則,抹起了寶良給的桂花油, 不然實在是沒法聞也沒法看。

    積了兩個月的桂花油,也用皂粉一點點搓掉, 還原出質樸的本色。

    直到頭髮重新黑澀,肌膚變成嫩嫩的淡紅色,水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泛油光的泥,還有幾十根駱駝毛……

    髒死了。趕緊裹上浴巾躲進更衣間,搖鈴叫人換水,把浴缸好好擦一遍,再正經洗一次,泡在霧氣繚繞的熱水裡,頭腦放空好一陣。

    睜開眼的時候,周身暢快,仿佛輕了三五斤。

    林玉嬋包上頭髮,回頭笑道:「有人要衝涼嗎?」

    浴室門無聲無息滑開。蘇敏官靠牆,目光透過滿室霧氣,大大方方落在水面那顆黑腦袋上。

    水面泛起漣漪,又冒出來兩條細白的胳膊,她翻身趴著,手肘放鬆地搭在浴缸邊緣,朝他招招手。

    蘇敏官忍不住撇過臉。她終於笑了。

    已經兩個多月沒見到她的笑容。那張白裡透紅的、荷花瓣一樣的臉蛋上,明亮的眸子好像黑夜裡的燈。綢緞般的秀髮被包起來,幾縷漂浮在她身周,水波給她暈出一道道光環。

    熱水洗掉了她臉上的淚痕。帝都的污濁塵沙這才真正離她而去。這姑娘現在才算真正緩過勁兒來。

    他搖搖頭,無奈舉起雙手給她看。

    「阿妹,忍我幾日啦。」

    鬼佬的手銬緊,自己的扣子都解不全。還洗澡呢。臭著吧。

    林玉嬋臉色一暗,沉聲道:「過來。」

    他猶豫片時,慢慢走向她,半跪在浴缸邊緣,餘光看到水面下一雙若隱若現的肩胛,白得耀眼,像泡在水裡的一塊豆腐。骨節處染著柔嫩的粉紅色。她把自己搓得也太狠……

    水面上伸出一雙軟軟的、冒著蒸汽的手,捏上他領口的一字扣。

    一邊故作嫌棄:「噫,好髒呀。」

    蘇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經在一整日的搏鬥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樣子,里里外外都是泥塵,細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開房時天光漆黑,不然那門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讓他進。

    第一顆扣鬆開,他喉頭不自然地滑動一下。

    帶著香氣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濕了一小片衣料。

    「阿妹。不用。」

    聲音帶著點懇求。

    林玉嬋從浴缸里撐出兩寸身子,解他第二顆扣子。

    一邊很正經地說:「我會分期還款。往後博雅利潤中屬於我的部分,我會定期存進銀行里義興的戶頭……」

    蘇敏官耳根微微一紅,看著霧氣里那一雙纖長翕動的睫毛,忍俊不禁,輕聲告訴她:「銷了。」

    她話音一滯,解第三顆扣子。

    「我會慢慢還現銀。」她堅持,「十萬兩白銀,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潤。現在看起來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掙出來。你不許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這個債。但總得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只是單純的想對他好,不是因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阿妹……」

    蘇敏官想說什麼,神智被她靈活的雙手時時打亂。她解開最後一顆扣子,幫他把短褂往下一脫——

    褂子卡在了手腕上。林玉嬋神色僵硬。

    這就是缺乏空間立體感的後果啊!

    根本脫不下來!

    夾衫不算薄,死命拉扯,根本穿不過手銬的空隙。

    蘇敏官終於繃不住,偏過頭,嗤嗤笑個不停。

    浴室不大,瀰漫蒸汽,又有浴缸銅管共振,讓他這笑聲嗡嗡嗡地迴蕩了好久,仿佛無所不在的揶揄。

    嘩啦一聲,他眼前一花,小姑娘氣得從浴缸里站起來,大大方方跨下地,取浴巾把自己匆匆一裹,到臥房抽屜里翻找。地毯上一串濕腳印。

    蘇敏官怔了好一刻,看著她那若隱若現的後背,第一反應是後悔。

    他方才竟然在分神,沒看清!

    死妹丁她就是故意的!

    蘇敏官氣得攥著拳頭,手腕被亂七八糟的衣物綁在一起,動彈不得。

    他長聲笑道:「我沒換洗衣服!」

    「我還有八十兩銀子。給你做新的。」

    林玉嬋持著一把剪刀回來。包頭的巾帕歪在一邊,露出濕漉漉的幾縷烏髮,彈跳在修長的脖頸旁。

    蘇敏官低頭不語,壓著呼吸,任她一點點將那髒兮兮的短衫沿縫剪開。

    幸虧他看過不止一次這姑娘衣衫不整的模樣,沒讓她唬住。換個沒見過世面的後生,現在不知得多出醜。

    他忍不住伸出雙手,輕撫她那冒熱氣的光滑肩頭。

    卻被她扭開了,理直氣壯:「手髒。不許碰。」

    蘇敏官:「……」

    她兩個月沒洗了他都沒嫌!

    終於,那千瘡百孔的短夾衫被她一把扯掉。裡面的一層稍微乾淨點,但也被翻`牆時的碎石碎瓦刮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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