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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50:22 作者: 南方赤火
    慈禧點點頭,道:「文祥,你來看看。」

    文祥早就候在旁邊,撿起紙條過了一遍,面如死灰,撲通跪下。

    那紙條的意思很明顯。文祥借經手洋務的便利,和外國洋行勾結,通過這個中間商小寡婦,販賣大清利益。

    作為回報,洋行幫他在帳戶里存了銀子。這二百兩就是中間人的酬勞。

    「奴才沒有……」

    「這是栽贓!」林玉嬋上氣不接下氣地喊,「洋行的信紙費點手段就能搞到!裕大人,您說你派人去過我的宿處,他能不能說出來裡面是如何布置的?洗手盆在哪裡,衣箱在哪裡,牆上的值日表貼在哪個方向……您是知事明理的貴人,莫要讓小人蒙蔽……」

    掙扎得並不漂亮。事到如今也沒時間思考什麼巧舌如簧的辯解。她覺得一身聰明勁兒全用在剛才給蛋糕力挽狂瀾上了,此時腦海中接近空白,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洞感席捲全身。

    慈禧轉頭看她,眼中沒了方才的欣賞和喜愛,變成了冷冰冰的厭惡。

    「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老老實實做生意的。你閉嘴。我不想聽你狡辯。」

    接著看文祥,眯眼冷笑。

    「文大人,你好啊。雙簧唱到我眼皮底下了?真當我孤兒寡母的好糊弄?」

    文祥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對大清對太后忠心無貳!奴才一直在京,如何跟上海的洋商洋行通氣?到底是誰栽贓奴才,或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奴才請太后徹查……」

    可無論他車軲轆話怎麼說,「鐵證」如山,慈禧依舊不為所動。

    文祥面如死灰,成了個乾癟小老頭。裕盛站在他身邊,垂著梨似的腮肉,像個得勝的將軍。

    林玉嬋被宮女按著肩膀,全身擰巴著,頭腦也擰巴得亂糟糟,好像在一片虛無中溺水,分不清上下左右。腦子裡飛速倒帶,從進入圓明園開始,一幅幅光怪陸離的畫面仿佛串了台的電視劇,在她腦海里無序跳動,撞得她太陽穴嗡嗡作痛。

    現在不是梳理大局的時機。但她必須弄清楚自己到底惹誰了。

    是了……頑固派和洋務派早就水火不容。裕盛大概早就謀劃著名擺文祥一道。可是文祥行事謹慎,賄賂都少收,讓他抓不到把柄。

    恰好她這個小寡婦亂入,於是順便把她拉下水……

    太后昨天心血來潮召見她,以裕盛的身份地位肯定能事先得知;文祥的住處連個保鏢都沒有,監視到她出入文府也並非難事。然後,只要等她這個小寡婦見到太后,充分表現自己,最春風得意的時候,裕盛當場甩出證據,讓他倆都措手不及……

    可是……以慈禧的聰慧,肯定也能看出這證據並不過硬。為什麼她不假思索地向著裕盛?

    難道是所謂的恩威並施,平衡勢力……對了,洋務派大臣里,以權牟利的不少。慈禧大概是想敲打一下……

    「好了,文大人。」慈禧等到文祥眼淚縱橫,開始以頭搶地自表清白,才揮揮手,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先交總理衙門查查吧。還有你那些門生同僚,明兒都過來跟我說道說道。」

    文祥憂懼稍減,眼中露出驚喜的光。

    總理衙門是他自己的部門。既然是交總理衙門而不是下部議罪,已經說明慈禧不打算深究,罰點俸,停兩天職足矣。

    可是……

    「太后,奴才確實沒有……」

    慈禧瞥了他一眼。

    文祥噤聲。

    太后的態度明擺著。現成的把柄送上來,就是要藉機敲打洋務派,別太得意,別太過火。

    今日陪太后遊園,短短一個時辰內,被太后又拉又踩,文祥的心情已經如同坐過山車。他不敢再據理力爭,嘆口氣,磕頭道:「奴才知錯。」

    慈禧一笑:「知道你是被奸人挑唆。我不怪。下不為例。你是一時糊塗,以後做事兒帶點腦子。至於這個給你送信的……」

    林玉嬋感到慈禧的目光扎過來,一顆心迅速下墜。

    文祥認栽了,可把自己給丟下船了!

    當然,一個深諳官場智慧的一品大員,被太后無端敲腦殼,低頭認慫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文祥雖和藹,不指望他為了一個見過一面的小丫頭,賠上自己的官運。

    她必須自救。不能管文祥了。只要慈禧舌尖吐出個「殺」字她就完蛋,比「蛋糕上有土」還板上釘釘。

    「太后,」林玉嬋破罐破摔,再次截慈禧的話,「文大人和洋人聯繫緊密不假,但文大人並非賣國,反而一直在收買洋人,讓他們為大清的利益服務。不少洋行……」

    火急火燎間編不出什麼像樣的故事,乾脆略過,「此事牽涉甚廣,緣由複雜,□□,文大人不是唯一牽涉進來的一位。民女只是小人物,並不知具體備細……」

    慈禧冷冷道:「哦?」

    果然,被她這話撩起了一點好奇心。

    裕盛著急:「太后,不管文祥是何居心,和洋人私相授受就是罪……」

    慈禧:「先帶下去。慢慢審。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老頭子到底背著皇上幹了多少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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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港。義興三號碼頭。

    蘇敏官捏著一封千里迢迢送來的信,嘴角忍不住上翹。

    長長的好幾張紙,紙面上還蹭了燈油,可見是寫於失眠的半夜。字裡行間神采飛揚,那跳脫的笑臉仿佛躍出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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