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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50:22 作者: 南方赤火
    依舊是粗重的呼吸。他努力控制,一呼一吸逐漸綿長,最後雜了低低的笑聲,震得她全身發癢。

    他手臂很有力,看似隨隨便便的一攏,把她箍得有點喘不過氣。

    她上來點脾氣,抱怨:「非得在這裡嗎?」

    「對。」蘇敏官心思縝密地回,「茶室的窗簾壞了,拉不緊。」

    林玉嬋:「……」

    虧他還編出什麼落東西的藉口。這點小聰明用在正道上不成嗎?

    蘇敏官輕聲笑了,抱著她搖了搖。

    「你給我的廣告單,」他在她耳邊喃喃問,「是在美國旗記鐵廠拿的?」

    林玉嬋不好意思說是地上撿的,只得含含糊糊「嗯」一聲。感覺整個人有點輕,快要被他抱離地面,腦子飄飄忽忽的。

    他蹭著她的頭髮,又輕輕笑。有那麼一瞬間,林玉嬋覺得他幾乎要親下來,緊張了幾秒鐘,他卻一把將她放下地,一臉心滿意足之色。

    「我知道你的意思。廣東號基本報廢,維修不值得。但依舊有價值。」他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抽出一疊紙,遞給她,「旗記鐵廠不是唯一一家發廣告的。我暗中走訪了最近新開的外資機器廠——約莫十來家,情況都記錄在這裡。大約半數已經開放和華人做生意,其中有三家,願意收購蒸汽艦船的零部件。」

    屋內陳設果然全換過,床換成了乾淨簡樸的單人竹榻,俗氣的掛飾全沒了,添了個書架,上面擺著些簡單古籍詩集,幾本英文通俗小說,並一摞律法稅務文件。

    蘇敏官將她拉到書桌前,那上面鋪著一張闊紙,一行一行,巧秀舒展,全是他的字跡。

    「我算過了。買下廣東號,拆卸其中的鋼板設備材料,稍微加以翻新,這幾樣都可以分別出售給不同的鐵廠,供他們回收利用。損壞的機械部分可以請人修理,我已請人估算過價格,寫在此處。如果順利,一艘輪船化整為零,可以賣出一萬五千兩銀子,還能剩下一個蒸汽輪機,修一修,可以裝在我的帆船上——義興的旗艦,那艘沙船『燕子號』,大小正合適。」

    他一口氣說完,像個做完功課的孩子,一臉驕傲地等表揚。

    林玉嬋難以置信,拉過椅子,細細看起來。

    所有信息詳盡得出乎她意料,找不出任何破綻。

    清政府拍賣輪船,意圖有人接盤,將它改造成民船;洋商們聚集拍賣會,也是希望能買到一艘物美價廉的貨輪,修一修就能用,撿個漏。

    沒想到廣東號破損得太厲害,幾乎成了廢鐵。這才無人願買,導致流拍。

    除非……

    真有人把它當廢鐵給賣了。

    賣廢鐵也有藝術。得將它細細拆了,按磨損程度分出三六九等,然後匹配不同需求的買家,一點點,一點點的把它肢解拆分……

    拿到廣告單的時候,她也是靈光一現,想給蘇敏官提供個解題思路。

    不料他動作這麼快,已經把滿分答卷送到她眼前。

    林玉嬋猛地回頭。蘇敏官面露倦容,只有一雙眼睛神采奕奕,藏不住眼尾的笑意。

    她順手拉過一個凳子,指一指,笑問:「這幾天,腿快跑斷了吧?」

    他不客氣地坐到她身邊,說:「這樣操作下來,至少我可以白得一個蒸汽發動機,裝在燕子號上。」

    一個船主給自己的愛船命名時,大抵寄託了他在生活事業上的最大夢想。比如義興的旗艦,已下水十餘年,叫做「燕子號」,寓意跑得飛快。

    可惜它名不副實,慢得像龜。蘇敏官接手以來,對它很是嫌棄,老想著改造,不是一天兩天。

    他早就覬覦那奇異而精妙的西洋機械。既起了這個念頭,就永遠不會忘,不會放棄,哪怕用盡歪門邪道,也早晚要將它實現。

    不過,林玉嬋仔細研究了他的計劃,還是輕輕咳嗽一聲。

    「按你的推算,整艘輪船化整為零,可以賣一萬五千兩。」她輕聲說,「可那日的拍賣競價,最低也是兩萬五千兩。你別告訴我,你打算多花一萬兩銀子,買一個蒸汽發動機……」

    蘇敏官食指抵在嘴唇邊,眼角彎彎地看她,一副懶散之態。

    「當然不會。」他手指壓唇,放低聲音,慢慢說,「否則你以為,今日這一上午,我去幹什麼了?」

    他起身,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扯個帕子,誇張地擦把汗。

    「我去找了拍賣委員會,把價錢談到了一萬五千兩。嗓子都快干啦。」

    林玉嬋屏住呼吸。

    「已經付了保證金。阿妹,托你的福,今日起,廣東號屬於我們了。」

    第110章

    蘇敏官一字一字地說完, 滿意地看到小姑娘大眼睛裡盛滿炫目的光,淡紅的小嘴唇越張越大,成一個月牙兒似的笑, 然後忽然從椅子上彈起身, 撲上來, 狠狠摟住他的脖子。

    「你……你……你不早說……動作太快了吧……你……太可怕了……」

    他大笑:「含蓄點。」

    林玉嬋恨不得把畢生所學的彩虹屁全倒出來。這人是魔鬼!

    蘇敏官坐在凳子上,幾十斤重個人撲在他身上, 一點不嫌沉, 讓她蹭兩蹭,托著她站起來, 扶她立正, 摘掉細脖頸上一叢碎發,掛到她小小的耳朵後面。

    她面容如花, 空氣微涼, 給她的臉蛋吹出些微血色。那臉上卻也是涼涼的, 他溫熱的掌心托住她的腮,將她暖出一個小小的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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