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林爸爸聞言也露出些微悲傷的神色，「那孩子我記得，叫徐淼對吧，晚晚高中的時候寫日記，每天日記里都要提到他，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林父苦笑。

    林晚晚的眼睛微微閃了閃，似乎有什麼壓抑的東西要破土而出，她木然地接收著父母的對話，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右胳膊肘無意間碰到旁邊空蕩蕩的玻璃杯----

    「啪嗒----」

    玻璃杯一聲劇烈的平底驚響，打破了屋子中的沉悶寡淡。

    聲音刺到觀眾們的耳朵中，瞬間一個激靈，都清醒了幾分。

    「音音，怎麼這麼不小心？把姐姐的杯子都給打破了。」林母半是埋怨的話語越來越輕，隨著鏡頭的切換，也徹底隱匿了去，被觀眾下意識地忽略。

    鏡頭從粉身碎骨的玻璃杯瞬間閃現到黑暗的房間。

    林晚晚猛地從床上坐起，背脊上全是涔涔冷汗，她的眼神混沌之後變為了空洞沉寂，午夜夢回的夢魘一次又一次地侵擾著她的夢境，讓她無法安眠。

    那是一場車禍。

    鏡頭移到放在床頭櫃的學校銘牌，上面印著：高一（三）班林晚晚

    這樣明晃晃的細節提示觀眾再看不出來就傻了，沒錯，林晚晚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高一，和徐淼相識的開學前一天。

    畫面從此刻開始，偏暗沉的暖灰調變成了溫暖的暖黃調。

    是因為愛情啊。

    林晚晚有多麼喜歡徐淼，從她早上起來對著鏡子將髮型擺弄了無數遍，還擠眉弄眼煩惱地摳弄臉頰上的小痘痘就看得出來，喜歡到覺得自己渾身所有地方都不對勁。

    最後，林晚晚發現，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減肥。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開學第一天林晚晚見到徐淼的時候就鬧了個大笑話，不僅說話結結巴巴，還差點隨手拿起人家的書包拎起來就要走人，看徐淼一眼她就覺得自己就像一朵快要融化的軟綿綿的棉花糖，渾身都是甜甜的，而她的心是一顆漂亮的酒心巧克力，或許有一天，它終會悄無聲息地腐爛。

    「那，那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林晚晚手足無措，模樣看起來似乎在羞惱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沒關係。」徐淼露出標準的燦爛微笑，陽光地讓每顆少女心都怦怦直跳。

    林晚晚忽地回想起以前就是這樣坐在徐淼斜左邊的位置上，課間總是偷偷扭頭看他和朋友笑地比陽光還燦爛還要裝作四處看風景更得耳聽八方不被任何人所抓包。

    是啊，那樣的時光真好。

    可是，太遙遠了，遙遠到，她只能記得他，和他所有的一切。

    上輩子，高中三年，她只和徐淼說過一句話，「徐淼，交下英語作業」，可這句話卻被她記了很久很久。可能，徐淼甚至根本不知道，班級里有這樣一個普通的看起來一點都不曾關注他的女生。

    可是這輩子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人生有幾次重來的機會，她絕不能辜負，不是嗎？

    多麼難得的機會，她怎麼會放棄呢。

    徐淼，你是我的救贖。

    真是抱歉呢。

    為什麼要抱歉，她不知道。

    ……

    林晚晚看起來很幸福。

    或許是因為這輩子表現地太過明顯，眼光毒辣的同桌兼閨蜜一眼道破林晚晚喜歡徐淼的事實，無法辯駁的事實。你喜歡他喜歡到整個人都閃閃發光誰會看不到除了在徐淼面前天衣無fèng地斂去所有的異樣情緒，從某種角度來說林晚晚你也是朵奇葩，這是閨蜜小雨的原話。

    戀愛的人總會開發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技能。

    林晚晚變得像是所有戀愛中的青春期女生，為喜歡的人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信誓旦旦地微笑說，沒有瘦過的人生到底是不完整的人生，於是開始拉著閨蜜小雨一起每天跑圈減肥，用切片黃瓜和牛奶敷面膜，活用各種糖醋鹽小蘇打來護膚，周六周日白天和社區大爺學投籃長高，晚上和小雨混進廣場舞大媽裡面一起跳廣場舞，生活簡直多姿多彩笑料百出。

    充實卻也疲憊著。

    小雨曾經問過林晚晚為什麼要這麼拼。

    林晚晚回答：「喜歡的東西當然要自己努力爭取的，坐以待斃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那你一定要喜歡他？」

    林晚晚突然沉默了一下，單純清亮的眸子流露出幾分深不可測，語氣沉重：

    「不是一定，是命中注定。」

    小雨並不懂所謂的命運，因為她還太年輕，林晚晚其實也不懂，可她只有這麼一個選擇，因何而來，因何而去，因果循環。

    林晚晚依舊不管風吹雨打地堅持著自己改頭換面的計劃，效果非常顯著，在她變得越來越優秀越來越真正地閃閃發光的時候，她和徐淼的距離也漸漸拉近，從普通同學到朋友，再到最好的朋友，林晚晚用三年的時間完美地完成了她的計劃。

    這三年，美好地像是青春小說里最美好的初戀故事。

    觀眾們都由衷地替林晚晚高興，眼見著兩人就能修成正果。

    林晚晚開心的時候越來越多，特別開心的時候就會胡亂寫些小詩，小雨總是要嘲笑她是半瓶子水都晃蕩不起來。

    把蜂蜜/灌進/你的喉嚨

    用最溫柔的/奶油/包裹你

    把心臟/熔鑄成/酒心巧克力

    就能/甜到/殺死你

    林晚晚唯一的優勢是熟知這三年徐淼會遇到的每一個困難，每一次她都能非常及時地出現幫助他解決任何問題讓他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對於徐淼來說，林晚晚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徐淼覺得她或許是唯一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人。

    可是，徐淼覺得自己並不了解林晚晚。

    哪怕他們有很多次手機簡訊聊到深夜很晚，他第一次學會彈吉他的時候是坐在狹窄的樓梯上彈給她聽，她鼓勵他幫助他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他知道林晚晚說話同一句話不願意說第二遍，可是對他卻會偶爾破例，所以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覺得很高興。

    但……

    有時候他會覺得很奇怪，覺得林晚晚很奇怪。

    比如，她總是隨著帶著那本插圖版的《小美人魚》，並且經常拿出來翻看，這麼大了還看童話的，她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

    狹窄的樓梯上，徐淼和林晚晚坐在上下階，蜂蜜色的陽光從身後傾瀉，溫暖明媚地讓這窄小的空間美地像是一幅油畫。

    「從高一開始就看你一直在看這本書，怎麼現在還在看？」徐淼放下吉他無奈地問。

    「因為故事還沒有結束。」林晚晚低聲喃喃道。

    徐淼並不懂。

    片刻之後，林晚晚嘴角微彎，狀若無意地抬頭問：「你覺得，小美人魚消失之後，王子還會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少女出現過嗎？」

    徐淼搖頭，認真地回答：「不會，因為王子從來就不記得她。」

    林晚晚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轉而就恢復了正常，「也對，王子從來就不曾把小美人魚放在心上，又談何記得呢……」

    這是多麼殘酷的故事。

    對小美人魚來說，因為殘酷才顯得悽美。

    「你不會忘記我的，對不對？」林晚晚忽地對徐淼露出莞爾的微笑，認真地，一字一句地問，光霧鋪灑在她側顏的弧度，黑沉的眸子純淨深邃，唇邊勾起細微的弧度，明明是在笑著----

    他卻感覺到，薄刃出鞘的涼意。

    五天前，林晚晚曾經問過他：

    「徐淼，你喜歡我嗎？」

    徐淼毫無猶豫地回答：「晚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喜歡你。」

    時光仿佛一瞬間地凝固。

    林晚晚聞言只是微笑，那微笑在觀眾看來有些苦澀。

    青春的美好，好像只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那種美好，是暫時安然無恙的幻覺。

    多麼令人難過心碎的事情。

    林晚晚也是如此覺得，真是讓她難過呢，徐淼。

    真的，讓她非常難過。

    這大概是為什麼，梅美莉覺得，高中這一段，美好地有點過份，的確像是預告片裡渲染的那樣，蜜糖一般透明甜美的青春，好到讓人覺得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飄飄然的虛幻感。其實這就是導演和攝影師還有編劇給觀眾們製造的一個幻覺，寂滅之前的極致美好。

    觀眾們看到，林晚晚眼睛裡的光，熄滅了。

    徐淼下意識地身體向後傾，那是一種疏離的姿態，只是沒有人注意到。

    這次的問答仿佛是一個分水嶺，哪怕之後仿佛什麼都沒有變，可事實上，變化的東西越來越多。關於徐淼並不愛林晚晚的零星的破綻更加頻繁的出現，像一根根微小的針尖，刺在林晚晚的胸口，也刺在梅美好和每個觀眾的心上，一下一下的刺痛，讓人越來越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