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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45:07 作者: 橘子宸
    羅浮生的斗篷上披著霜花,連夜趕來帶著一身清寒,怎麼捂都捂不熱。林若夢將頭埋在他胸膛里,吸進鼻子裡的都是一身寒氣和淡淡的血腥味。「你怎麼回來了?仗打完了嗎?」

    「今天是中秋節。我想你了。」羅浮生的嗓子很啞,像得了重感冒一樣。

    「還要走嗎?」林若夢手箍的更緊了。

    「馬上就走了。」羅浮生撩開她額前的碎發,親吻了她的額頭。「你乖。帶念生先去法蘭西。」

    「我不!我要等你打勝仗回來一起去。」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來找你們。」羅浮生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張開斗篷將她整個人都擁進了懷裡。「我答應你,絕不食言……」

    那團黑影消失許久後,母親仍然穿著單薄的單衣呆立在門口。

    後來無論母親怎麼和姥爺舅舅說她那晚見到了父親,都沒人相信。只當她是思念成疾,發了癔症。前線戰事吃緊,他怎麼可能趕得回來。

    母親到底是沒有聽姥爺的話,堅持留在南京等父親。舅舅一家走了,大宅子裡一下又少了許多人,寂靜的像口巨大的棺材,只能偶爾聽見姥爺的咳嗽聲。

    而戰爭的殘酷之處在於,炮彈槍火不會因為有人在等著你歸來而繞開你走。

    羅浮生倒下的時候,胸口的口袋裡貼著一張皮影人。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舉著紅纓槍,她的臉上沾了血。像是泣出了血淚。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哈哈。羅浮生,我最後總算沒有輸給你!」十九軍軍長許星程打完了最後一個彈夾,被日軍包圍,機槍掃射中,倒在離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11月,上海方面發表了撤退聲明:「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林道山多方托人打聽羅浮生的下落,最後拿回來的只有一張帶血的皮影人。

    幾乎是同時,日軍攻入南京,大肆燒殺搶掠。南京政府很快放棄了抵抗,撤出南京。

    林若夢沒有再說什麼,帶著林念生隨父親飛去法蘭西。此生再未踏足國土半步。

    程慕生聽完這個結局,唏噓不已。「破碎山河裡確實容不下兒女情長。我很佩服你爺爺奶奶。」

    「但奶奶一直很恨爺爺,認為他沒有信守承諾。」

    一直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老侍者聽完整個故事好像老了幾歲。「他有的。」

    「什麼?」林靜芸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他有遵守他的承諾。」老侍者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名牌。金色的小牌子上寫著「秦果」。他就是當年育嬰堂那個有心臟病的小男孩。

    即便林家舉家遷去南京後,羅浮生夫婦也一直在資助育嬰堂,還特意留出一筆資金是給他治病的。

    上海城破,秦果輾轉在全國各地逃難。後來他在南京見過羅浮生一次。那時他搬貨經過一個地方,看到羅浮生拄著拐杖站在一座廢棄宅子前面。

    宅子早已經人去樓空,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才從地獄歸來。

    羅浮生在南京等到1945年。等日子徹底太平後,他和秦果一起回了上海。置了一座宅子叫夢園,一直到老死,他在夢園等了一輩子。

    「夢園那個孤僻的老爺子就是羅老先生?!」程慕生對他並不陌生,那個老爺子時不時就要來店裡點一籠生煎包。就算後來病重吃不動了,也要點一籠放在面前聞一聞。

    年歲走了,有些味道卻一直難忘。

    「你奶奶她還健在嗎?」秦老伯問林靜芸。

    「前年走了。她臨終前,希望我替她回來看看。」

    「……他也是前年走的。」秦伯面色黯淡,不禁感嘆命運的玩笑。「也好,他們終於團圓了。」

    秦老伯取下牆上掛著的照片,打開相框從背面取出一張泛黃的紙條遞給林靜芸。

    林靜芸展開紙條,上面用毛筆書了一句話,筆力遒勁,卻落筆淒涼。

    「身已許國,難許卿。許你來世承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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