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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5:34 作者: 舊衣
    有一雙柔軟的手從他眼角划過,他知道是誰,可他不想睜開眼。

    「哭出來就好了,季策你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軟軟的聲音響起,宛如天籟。

    可他不配擁有。

    他是一個罪人,不可饒恕的罪人。

    「我記得你不喜歡在醫院,那我們回家好嗎?我問了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我開了車來,現在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見季策睜開了眼,盛卷卷立刻綻放一個笑臉,軟巴巴的說道。

    季策沒有說話,只看著她,目光深深,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眼睛裡。

    盛卷卷一直笑著,歪著頭,配合著他的視線。藏在床下的手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許久之後,季策才移開視線低聲說:「你先回去吧,我生病了,還要住很久的院。」

    「沒關係呀,這個病房這麼大,我住在這裡也不會擠,而且我們老闆說了,我今年業績好,可以休個大長假,我可以一直陪著你,直到你病好了……」盛卷卷掰著手指頭,一邊算一邊絮叨。

    「盛卷卷。」季策沉沉的開口打斷她。

    盛卷卷努力屏住呼吸,睜著眼睛,不敢眨一眨,生怕喘口氣就會讓裡面的東西跑出來。

    「我做的那個噩夢,的確是我的一段記憶。」 他別過臉不看她,對著病房的窗戶,乾澀的說著那段時隔二十多年才重現人間的記憶。

    雖然很多細節已經記不清了,但他依然記得那天他沒上學,逃課回家。

    那天家裡沒有人,媽媽昨天還跟他說過兩天才回來,爸爸上班,家裡的阿姨不知為何也不在。他在一樓客廳里玩遊戲機,看動畫片,非常開心。

    突然院門響動,他從窗戶看見,爸爸領著一個陌生女人開門走了進來。

    他嚇壞了,連忙關電視,收拾遊戲機,藏零食。剛把東西收拾好大門就被推開了,他無處可藏,只好往樓上跑。

    家裡有一個大大的旋轉樓梯,他躲在樓梯上,忍不住想探頭窺視樓下。沒想到那兩人進了門直接就往樓梯走來,他驚懼不定,忙悄悄往上爬,一層又一層,停不下來,直到樓梯消失,他匆忙躲進了一個房間。

    運氣很差,那兩人竟然又往這個方向來了。

    眼看就要進門發現了他,他看著半開的窗戶,靈機一動爬了出去。

    窗台好窄啊,他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寒風都要將他吹透了,他的腿都麻了,裡面兩個人怎麼還不離開。

    再然後,他就被毒蛇般的眼神和尖叫聲嚇得腿一軟……

    「我做了十年的噩夢,對夢裡那個看不見臉的女人痛恨至極。」說到這兒,季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可你知道嗎,她是我媽媽。」

    盛卷卷從他說第一句時就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精神繃得緊緊的,聽到這一句時,頭皮都要炸開了。

    「是她接住了我。」

    季策終於轉過了頭,雙目通紅的看著她,嘶啞聲問道:「所以,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了吧?」

    盛卷卷搖著頭,失去了語言,眼淚控制不住的洶湧而出。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她不敢相信這樣慘烈的事會發生在季策身上,慘烈到她只是聽著就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焚毀了,而當事人該又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她連想都不敢想。

    過了很久。

    「你走吧。」季策仿佛累極了,閉上了眼睛。

    盛卷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做什麼好像都沒有意義。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聽話離開,好像就是對季策最大的尊重。

    她俯下/身在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然後在他額頭親了親,低聲說:「好,我晚點再來看你。」

    然後才轉身離開。

    在門即將關上時,她聽見裡面傳來一句:「以後都不要來了。」

    她關門的動作僵了一瞬,然後假裝沒有聽見一般,「噠」的一聲關上房門。

    然後她捂著嘴,背抵著門蹲了下去。

    ---

    春節期間,這個城市雖然張燈結彩,看似喜氣洋洋,但城市裡的人已經空了一半,衝散了很多節日的氛圍。

    平時擠的像黃桃罐頭一樣的公交車上也空空蕩蕩的,座位隨便坐。盛卷卷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下,支起手撐著腦袋看向窗外。街道和她的心一樣,又空又大的讓人心慌。

    自從上次從醫院離開,盛卷卷就再也沒見過季策。

    聽說他出國了,去做系統的心理治療。

    他的別墅,盛卷卷也沒有再去過。

    她正常的上班下班,周末時總會有朋友叫她一起出去玩,黃毛和三哥是叫她最勤快的人。他們沒有再叫她嫂子或弟妹,統一改口成了妹妹。

    忙忙碌碌的,沒有閒暇時間去想那個人,也就不覺得時間難熬了。

    今天又和唐池約好了去吃下午茶,華泰商場裡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唐池吃了一次就讚不絕口,死活要拉她一起去。

    公交車靠站停了下來,站牌的廣告滾動著一個展覽的消息,她無意間掃過,一時怔住了。

    二十分鐘後,她就站在了展覽館的門口。

    蝴蝶標本展。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覺得很奇怪,任何和他有關的事物:一個地名,一幅畫,一首歌,甚至別人的一個口頭語,都能讓她駐足。像是有磁場一樣,毫無抵抗力的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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