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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他飛速轉過兩道遊廊,直直朝著祖母的起居室衝去。

    他一直都在趕路,眼下竟然不感到疲累,只覺渾身氣力無窮。

    衛承勉抖著手去探母親的鼻息,頓了一下,一下子跌坐在地,臉色煞白。

    衛啟濯前腳剛踏入門檻,就聽到父親嘶啞的聲音傳來:「母親……賓天了。」

    蕭槿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頭一看,便見剛剛趕來的衛啟濯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應聲跪地。

    蕭槿又驚又憂,顧不得許多,急急上前扶住他。她喚了他兩聲,然而他無甚反應,只是盯著祖母的床榻發呆。

    蕭槿拉他不起,正欲尋人將他扶起來,就忽覺被他攥住了手。

    「我去看看祖母。」他的手冰涼,這話似是對蕭槿說的,也似是對他自己說的。仿佛是想從蕭槿這裡汲取些許勇氣,他握住她手少刻,又鬆開來,從地上起來。

    他跌跌撞撞撥開慟哭的人群,奔至榻前。

    入目便瞧見祖母灰敗的面色。祖母眼帘未闔,沒有焦距的目光仿似隔著重重虛無遙望某處,一望即知心事未了。

    衛啟濯微微戰慄,身體僵冷須臾,艱澀道:「祖母,孫兒回來了。祖母安心,孫兒萬事有數,眼下朝堂上那樁事也應對得來。衛家會在孫兒手裡隆隆日上,孫兒會牢記祖母教誨,必不負祖母厚望。」

    誓言凜凜,字字千鈞。

    蕭槿跟著上前時,驚見衛啟濯話音方落,衛老太太竟然緩緩闔上了眼帘,唇畔還浮起一抹淡笑。

    蕭槿心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果然還是錯過了跟老太太見最後一面的機會,就好似前世錯過見衛承勉最後一面一樣。不過好在老太太似乎魂魄未去,直到他回來才安心地閉了眼。

    衛啟濯石雕泥塑一樣地在祖母榻前默立少頃,遽然回身往外疾走。

    蕭槿見他神色不對,忙追上去:「啟濯,你去作甚?」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衛啟濯腳步略頓, 迴轉頭看向蕭槿:「我先出去一趟,莫憂。」

    蕭槿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什麼莫憂,我看你像是要出去殺人。」

    衛啟濯緘默俄頃, 道:「差不多。」

    蕭槿一怔:「去殺誰?為何要殺人?」

    「你不必理會這些, 」衛啟濯語氣里滿透寒意, 「我稍後便回。」

    蕭槿手上不松:「那你會不會回不來,直接進牢里?」

    「不會。」

    蕭槿默了默, 果然是幹大事的人, 殺人也能有不蹲大牢的底氣。

    「等著我。」衛啟濯握了握她的手,抽身而去。

    蕭槿覺著自己手心裡有些濕膩,以為是汗, 然而低頭攤手一看,驚見掌心居然沾著血跡。她抬頭望向衛啟濯的背影,面色驚疑不定。

    他手上哪來的血?

    衛啟濯喚來明路,如此這般交代一般,隨即重新跨上馬背, 一徑出府,直奔袁家。

    他隱約記得他方才將袁志抽得不輕, 如今天色漸晚,袁志一定回府包紮去了。

    他到得袁家門首,自報了家門, 揚鞭一指幾個門童, 命去向宰輔大人通傳, 說他要見他。

    門童聽說他的名號, 有些不以為意。他們在這府上做事的,多少也能聽到些風聲。據說衛家這位四公子如今攤上了大事,可能馬上就要倒台了。

    馬上就要倒台了居然還這麼狂,宰輔大人是他想見就能見的?

    門童正想敷衍他幾句了事,就見衛啟濯忽然揚鞭抽了過來。幾人躲閃不及,被抽了個結實,疼得嗷嗷亂叫,慌忙進去報與袁泰知道。

    不消片時,袁家大門開啟,袁泰在一眾侍從的簇擁下迤邐而出。

    「我正想去找衛大人討個說法,衛大人竟先自來了,」袁泰神色顯然不豫,「不知衛大人與舍孫有何仇怨,竟下此重手?」

    「看來大人還不知個中情由,」衛啟濯語調淬冰,「不如我來與大人仔細說道說道。」

    袁泰面色微沉:「不論如何,衛大人傷人總是有錯的,衛大人以為如何?」

    衛啟濯冷笑一聲:「不如何,煩請大人將袁志叫出來。」

    身為同輩,直呼其名是相當失禮的挑釁行為,衛啟濯這般措辭,顯然根本沒打算留什麼情面。

    袁泰年歲擺著,身份更擺著,縱然是劉用章平日裡遇見他也是客客氣氣的,被人這樣當眾下面子,這還是頭一回。

    袁泰當即放下臉來:「衛大人是來尋釁的麼?」

    衛啟濯寒聲一笑,揚手挽轡,側目睥睨:「我是來幫大人教訓孫兒的。」

    一句話說得聲張勢厲,氣逾霄漢,囂張無匹。

    蕭槿一面幫著布置靈堂,一面等著衛啟濯回來。但她一直等到起更也沒瞧見他的人影,心裡便打起鼓來,忍不住想,他不會真的去殺人了吧?

    衛承勉哭得險些背過氣去,等稍稍緩過來一些,才發現兒子不見了。

    他問遍了眾人,但是沒人知道兒子去了哪裡。他原本沒往別處想,然而最後找來蕭槿詢問時,見她欲言又止,心頭一凜,急問道:「他莫不是一時想不開要尋拙智吧?」

    蕭槿心道衛啟濯才不是那麼想不開的人,前世他遭受的打擊更多,也沒有要自殺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強。這種人生來就是要當強者的,因為他有超乎常人的韌性。

    不過她總不能跟衛承勉說衛啟濯殺人去了。蕭槿正不知如何作答,就見一小廝匆匆跑來,報說衛啟泓在外面鬧著要進來為老太太守靈。

    衛承勉聞言面色一陰:「跟門房那邊吩咐,休要將他放進來!他已不是國公府的人了,就當閒雜人等處置了便是。」

    蕭槿覺得衛啟泓自打被趕出來之後,好像越髮長進了,又是隔三差五地跑來要求拜望長輩,又是在老太太病重時於大門外長跪不起請求探視祖母,仿佛一下子變了個人,忽然會來事兒了。

    然而,這會兒知道來事兒頂什麼用?

    衛承勉的話傳出去之後,並沒將衛啟泓趕走。衛啟泓似乎鐵了心要示孝,竟然又在門外就地跪下,遙遙為衛老太太哭靈。

    衛承勉神色幾番變換,末了讓小廝將衛啟泓帶進來。

    並非他想改主意了,實在是衛啟泓這般作為,若是衛家這邊視而不見,傳出去恐怕會惹人非議。畢竟從血脈上來說衛啟泓還是老太太的孫兒,老太太如今賓天,如果完全不讓衛啟泓入內祭拜,大約會惹來不少議論。況且啟濯眼下正在風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衛承勉想起蕭槿還沒說啟濯究竟去了哪裡,方欲再問,就見一小廝急慌慌迎面跑來。

    衛承勉而今實在沒什麼好脾氣,見狀便直是攢眉:「又怎麼了?」

    那小廝抹了一把汗,陪著小心道:「國公爺,四少爺領了……領了一幫護衛,與袁家人打起來了。」

    衛承勉驚怔道:「什麼?原因為何?」

    「小的也不甚清楚,袁家那邊差人過來讓您去看看。」

    蕭槿也是猝不及防。衛啟濯為何在看到老太太咽氣之後就奔去袁家算帳?他如今情緒不穩定,方才出去時又通身殺氣,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衛承勉亦是這般想。他匆匆囑咐了兩個胞弟暫且支應著府內事宜,轉身便去了袁家。

    衛啟濯正揪著袁志不放。他的氣力原就大得很,又是激憤之下,袁志拼盡全力也不能撼動他分毫。

    他讓明路帶來的那些護衛足有三百之眾,又皆是他平日裡精心網羅來的,眼下團團圍在他身周,鐵桶一樣,袁家這邊幾乎出動了所有的護衛家奴,但根本不能近他的身。

    一時間鬧哄哄兩相對峙,爭持不下。

    袁泰氣得渾身發抖:「衛啟濯,你硬闖我宅邸,又打我孫兒,當我這裡是你國公府?我告訴你,我已知會了順天府尹,官府的人即刻就到!」

    「府尹來了又如何,我說了,抽罷他一百鞭我便走。」衛啟濯說著話抬手又在袁志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馬鞭裹挾著風聲重重砸在皮肉上發出的聲響瞬間刺入耳中,聽得眾人頭皮發麻。

    袁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也不知是疼得還是嚇得。照著他這個架勢,抽罷一百鞭,他還有命麼?

    他現在後悔不迭,暗罵自己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方才被衛啟濯激了一激居然就自己跑了出來,還以為有自家護衛護著便能無事,誰知竟會落到衛啟濯手裡。今日說不得要將這條命搭在他手裡。

    袁泰此刻已經大致知悉了事情原委,他懷疑衛啟濯是有意借題發揮,但為防衛啟濯脾氣上來直接掐死袁志,他不敢這樣說。

    而且衛啟濯既然敢這樣大膽,那就表示他負擔得起這個後果。可他如今明明還麻煩纏身,他怎就能有這樣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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