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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曹經賠著笑送走了衛啟濯,轉身便也收拾了一番上了路。

    他一路戴月披星,策馬狂奔,不走官道,專揀小徑,疾馳不上半個時辰,遠遠瞧見夜幕里一點零星燈火,漸漸按轡徐行,到得近前,翻身下馬,疾步至一輛馬車外,鞠腰行禮:「王爺,郡主,那衛啟濯已啟程回京。」

    車廂內,蜀王命曹經將這三兩月間的事大致說一說。及聽罷,轉頭看了安靜坐在對面的女兒一眼。

    蜀王沉聲命曹經暫且退到一旁去,轉向女兒:「你都聽見了吧?這便是你看重的人。」

    永福郡主一愣,不知父親說的是「看重」還是「看中」,雙頰染暈,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蜀王瞧見女兒那副模樣,面色更難看了一分:「你去了幾趟京師,倒把魂丟了,當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惦記上那位世家公子了。也不想想,那人出身顯赫,皇帝腦袋被門夾了才會讓他給你當儀賓!何況他還有家室。」

    永福郡主微微垂首,沉默須臾,道:「父親莫要說了,女兒從未想過要嫁他。」

    蜀王嗤笑一聲:「是麼?那你倒還算清醒。只我提醒你一句,你頂好時刻保持清醒,否則將來後悔的是你。」

    永福郡主抿抿唇角,點頭輕應。

    「本還想親眼見見他,但如今看來是不必了。咱們也該回了,回頭被人知道擅離王城,又是一場麻煩。」

    永福郡主轉過頭,正對上掩得嚴實的帘子,連一絲月芒星輝都難覓蹤跡。

    她想要伸手拉開帘子往外面看看,但手指動了動,終究是沒有抬起手臂,只輕「嗯」了一聲。

    眼下益王那邊已經在籌謀著起兵事宜了,父王想趁著衛啟濯在蜀地附近盤桓,跟他做一筆交易,即以益王的事情來交換他在御前進言,想法子讓皇帝將蜀王一系的封地遷到北方。

    待在蜀地不太平,將來一旦益王和楚王反了,說不得會將蜀王一系攪進去。

    她之前就幾度在父王面前誇讚過衛啟濯,此番知道來的是衛啟濯之後更是雀躍不已,但如今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的雀躍有些可笑。

    永福郡主微微苦笑,收回定在帘子上的視線。

    榮國公府。蕭槿望著昏睡在榻上的衛老太太,手指收緊,指甲掐入掌心卻不自知。

    太醫已經來了好幾輪,但都委婉地表示,老太太年事已高,這回很可能會熬不過去。

    衛承勉跟衛承劭兩個宦海浮沉多年的大男人聽了都腿軟,險些撲通跪在衛老太太病榻前。屋內眾人面上皆是惶惶悲戚之色,但沒有一個人敢哭。

    衛家本家的幾位長輩,以及衛老太太的娘家人也都陸陸續續到了,這幾日府上人心惶惶,下人們也都噤若寒蟬,走路連個響都不敢有。

    蕭槿立在衛老太太的臥房內,望著藥碗裡騰起的稀薄白霧,飛快地計算著荊襄到京師的距離。

    衛老太太氣息奄奄,命在旦夕,如果衛啟濯不能及時趕回,可能會成為他一生的遺憾,衛老太太恐怕也是死不瞑目,畢竟老人家一早就開始詢問她的四孫兒何時回來。

    蕭槿轉眸看向一旁的香鍾,覺得有些恍惚。

    四個月前她還給老太太剝粽子來著,怎麼眼下會走到這般境地?難道有些事註定是無法避免的?

    蕭槿拳頭攥緊,心裡不斷默念啟濯快回。

    衛啟濯一路北上,輕車簡從,星夜兼程。他身上一直戴著蕭槿之前送他的那個錦鯉香囊,路上始終不自覺地握著那個香囊,掌心裡全是汗。

    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時刻,而他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仿佛將前世曾經歷過的煎熬重歷了一番。

    他掀開帘子,望著路旁飛速倒退的林巒山色,再度厲聲催促車夫快一些。

    車夫想說再快下去輪子都要跑飛了,但他知曉衛大人這會兒肝火旺,不敢有異議,只連連應喏,咬咬牙,又狠狠抽了馬匹一鞭。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啟濯瞧瞧車外景色,發現已經到了京畿,鬆開緊攥的拳頭一看,手心已是一片慘白,中間夾雜著幾道指甲劃破的血印子。

    他一顆心如火焚,再難抑住心內焦躁,揣上腰牌讓車夫停車,手在車廂壁上一撐跳下車,奪下了車夫的馬匹,揚鞭策馬,一徑朝著城門疾馳而去。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是酉初時候,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蕭槿立在國公府漫長的曲廊上,眼望天際穠麗絢爛的霞光晚景, 心境卻滿是陰鬱。

    太醫已經明示衛老太太命在旦夕, 隨時都可能殞命。老太太這幾日一直昏昏沉沉的, 偶爾的清醒也十分短暫,衛承勉兄弟三人早已告了假, 寸步不離地守著。

    但是眾人都知道, 老太太還在等著衛啟濯回來。

    她念叨她的四孫兒念叨了半年,見上衛啟濯一面恐怕是她最後的心愿。若是這個心愿無法達成,將是何等遺憾。

    一路風馳電掣, 如天馬脫銜一般沖至城門外,衛啟濯甩手將身上腰牌亮給守城的兵士看。

    士兵長年戍守在此,見慣了各色人等,打眼一掃腰牌形制便知對方身份非同尋常,再定睛一瞧腰牌上的字樣, 即刻悚然一驚,忙忙施禮讓行。

    衛啟濯收了腰牌, 一夾馬腹,馬匹飛也似地絕塵而去。

    他甫一入城,便逕往國公府衝去。左躲右閃避開人叢, 在行至集賢街時, 忽見前面一眾人馬擋住去路。他下意識扯轡勒馬, 凝眸一望, 卻見是一群子弟在前頭耍笑嬉鬧。

    他面冷如霜,大喝一聲「讓開」。那群人紛紛迴轉過頭,一見是他,臉上的笑便齊齊斂起。

    衛啟濯從前就是他們惹不起的,京師雖然權貴遍地,但衛家在閥閱巨室裡面的地位卻始終未曾動搖過,說是第一豪門也毫不為過。

    衛啟濯眼下已經取代了衛啟泓的位置,將來可是要襲爵的,何況衛啟濯而今是朝廷重臣,他們這群鎮日縱情於聲色犬馬的紈絝是萬萬比不得的。

    眾人惶恐之下,方欲為他讓道,忽聞內中一人揚聲道:「諸位莫動。」

    衛啟濯循聲望去,便見一人自鮮衣怒馬的眾子弟中打馬而出。

    正是袁志。

    「衛大人這般急切,不知意欲何往?」袁志佯佯笑道,「多日不見……」

    衛啟濯目光陰厲,二話不說,抬手就狠抽了胯下馬匹一鞭,那馬兒吃痛,揚蹄長嘶一聲,不管不顧地往前疾沖。

    袁志還擋在他面前,不意他會如此,根本來不及閃避,衛啟濯策馬而來時,他的馬便瞬間驚了,高揚馬蹄時,險些將他掀翻在地。

    袁志一時惱了,揮手命守在前面的人堵住衛啟濯的路,要向他討個說法。

    酉時二刻。蕭槿提心弔膽地看著榻上有進氣沒出氣的衛老太太,心頭滋味已經無法言說。

    世間萬事之中,最是無奈者怕莫過於生死。他們已經法子使盡,但還是無法阻止衛老太太的病況惡化。就好似眼看著流星墜落,卻無力追趕,更無力阻遏。

    蕭槿之前雖則惶恐,但並未絕望,她總想著衛老太太上一回便能化險為夷,這一回可能也可以。她甚至特意效仿上回,將兒子抱來給衛老太太看,希望兒子能讓老人家的心情明朗起來,進而緩解病情。

    寶寶已經學會了走步,也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彙,譬如娘親,爹爹,祖母。不過「祖母」這個詞發音不容易,所以他說得不甚清楚。但小娃娃說話自帶軟糯,張口叫人時,聽得人心都要化了,所以蕭槿幾乎每日都要帶著兒子來探望老太太,讓兒子拿小爪子捏住老太太的手指叫祖母。

    老太太顯然也十分動容,每次寶寶來時,精神總是相對好上不少。但也只是相對,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什麼,也不能遏止老太太病勢加重。

    蕭槿前世被衛啟渢母子磋磨時,衛老太太沒少幫她說話,衛韶容身為她的同輩,能幫她的十分有限,實質上那個時候主要為她撐腰的人是衛老太太,不然她的日子可能更加艱難。衛老太太在知曉真相之後,甚至曾經幾次逼迫衛啟渢與她和離,只是衛啟渢抵死不肯,她這才未得遂願。

    今生她未嫁入國公府時,衛老太太便待她頗為和善,及至她成了衛家的媳婦,老太太更是待她親如孫女,連衛啟濯這個親孫兒都酸溜溜地說衛老太太得了孫媳忘了孫兒。

    蕭槿思及老太太前世今生對她的照拂,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瞬間便涌了上來。她不敢讓旁人瞧見她落淚,趕忙將懷裡的兒子交給保母,自己轉身出屋。

    她出外胡亂揩了淚,又命丫鬟出去迎迎,若是衛啟濯回了便趕緊將他帶到這裡來。

    做罷這些,她仰頭看天,壓抑吁氣。

    希望衛啟濯已經在歸途上了。

    衛啟濯才奔出幾丈遠,就被袁家一眾御馬的護衛攔住了去路。袁志又打馬招呼身邊的一群子弟跟上,一陣風似地追趕上來圍住衛啟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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