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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衛啟渢面對著眼前騰起的黑煙,緊攥韁繩,揮鞭策馬便闖了進去。

    後山。衛啟濯望著山下的一派亂象,對身邊的蕭槿道:「你說那群人應當沒有追過去吧?」

    蕭槿眉尖微動:「你擔心舅舅?」

    衛啟濯眉目不動:「我雖不喜他,但總也是不能讓他出事。他是母親唯一的兄長。我可以選擇不原諒他,但不能看他置於險地而不理。」

    蕭槿低頭掩笑。她覺得這傢伙有可能就是嘴硬。

    她隨即又想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說咱們不會要在山上過夜吧?」

    她方才沖入白雲觀時正碰上他打裡面出來。衛啟濯懷疑那群捉蛐蛐的其實是益王派來京城打探虛實的,這群人大約是打算在胡家村暫且落腳,偽裝成買賣人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至於那個土匪頭子來此的目的就不太好猜了。

    蕭槿也覺得一群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跑去捉蛐蛐很違和,這就好似身長八尺的大塊頭拿小拳拳捶人胸口一樣。

    適才那群大漢似乎認得尹鴻,瞧見尹鴻後就開始竊竊私議,後來衛啟濯安排人手護送尹鴻離開時,那群人跳出來阻攔,在爭持中,對方不慎將隨身攜帶的震天雷引燃,就此引發混亂。衛啟濯命護衛將尹鴻送去國公府,混亂之間遇見蕭槿,便拽著她在護衛的掩護下從後門出來。

    他方才察覺出不對時便已命人去知會了順天府尹,官兵大約稍後就來。那群大漢應當還沒走,在官兵未至時,還是留在山上安全一些。

    他們身邊還剩下十來個護衛,那些護衛身上帶著帳篷,去砍了些木頭樁子簡單將帳篷搭起來,便躬身退到了十丈外。

    衛啟濯用干糙在帳篷里舖了個簡單的鋪位出來,讓蕭槿坐進來,又將采來的果子洗淨了遞給她,旋轉身出去了。

    蕭槿吃完了兩個野果見他還沒回來,探出腦袋去看,正瞧見他站在外頭不斷拿鞋子在糙皮上磨蹭。

    蕭槿默了默,這是……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衛啟濯轉頭對上她的目光,解釋道:「不必詫異,我方才去查看了附近的地形,鞋底帶了些泥,不想帶進帳篷里被你嫌棄,就先蹭掉。」

    等他摩擦完坐進來,蕭槿忍不住問:「你原本就是打算在外面露營的吧?不然為什麼他們身上還帶著帳篷?」

    「我是打著有備無患的主意,不過我也確實這麼想過。你有沒有覺著,在外面搭帳篷過夜,也很有意趣?」

    蕭槿扶額,為什麼她覺得他們是來野營來了。

    衛啟濯坐在蕭槿身畔,問起了益王前世何時造反的事。蕭槿想了想,道:「好像還有三兩年,他應該會再做做準備。」不過這並沒有什麼用。

    衛啟濯點頭:「若這一撥人真是益王派來的,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太子正愁抓不著益王的把柄。」

    蕭槿偏頭看他:「舅舅來找你何事?」

    「袁泰想利用舅舅對付我,舅舅還與我說了些益王的異動,」衛啟濯說話間瞧見蕭槿雙手抱肘,抬手就解了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她身上,「是不是冷?要不我讓他們生個篝火?」

    蕭槿搖頭:「不必了,只是稍微覺出些寒氣而已,我穿的不算單薄。」

    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瑩白細膩的纖細脖頸,長睫羽扇一樣輕顫,削肩微蹙,唇角輕抿,雪肌凝霜,一縷碎發垂下,倒顯出幾分素日不露的嬌弱秀質。

    蕭槿察覺到衛啟濯的凝視,轉眸詫異問他在看甚。

    他往前湊近一分,低聲道:「我忽然想起了一首詩。」

    「《山鬼》?」

    「不是,是《野有蔓糙》。」

    蕭槿一怔,耳尖通紅。

    《野有蔓糙》是《詩經》里的一首詩,鄭風部分的代表作,講野合的。

    第134章

    蕭槿覺得她很有必要反思一下, 為什麼別人家科甲正途出來的夫君都是吟詩填詞、調琴閱徑,到了她夫君這裡就變成了這種畫風。

    蕭槿憋得滿面通紅,往一旁挪了挪, 威脅道:「我警告你,現在可是大白天,外頭還有人呢, 你要敢亂來, 我就……」

    「就如何?」

    蕭槿沉默了一下:「你還真敢亂來?」

    「這哪裡叫亂來, 既不違法又不違背綱常倫理,只要你動靜小一些, 就不會有人知道。」

    蕭槿見他說得認真, 倒也不敢懷疑他的誠意。但是這個處境之下……

    她揉揉臉道:「那什麼,咱們……換個話頭。今晚若要待在這裡的話, 是不是該先弄點吃的?我有些餓了。」

    「我已命他們去打獵了,等會兒若是還不下山,我們就出去烤肉看星星。」

    蕭槿聞言撫掌,笑得眉目彎彎:「好啊好啊, 聽起來就很不錯!」

    衛啟渢縱馬在觀中梭視了好半晌, 然而始終未尋見蕭槿的身影。燃燒的屋舍已被眾人撲滅,順天府府尹許高也領著一群軍牢趕了過來。

    許高將四周勘察了一番, 同樣沒尋見衛啟濯與蕭槿兩個失蹤人口, 但從一個小道士的口中得知, 衛啟濯跟蕭槿似乎是從後門逃了出來。

    許高將這個消息告訴衛啟渢時, 他的神色很有些怪異。

    「多謝許大人告知, 大人辛苦,」衛啟渢一揖,「不知許大人可否撥出一些人手出來,去尋一尋舍弟?」

    許高忙道:「不敢居功,維護京畿治安本就是在下的職責。至於找尋四公子下落,在下更是義不容辭。」

    他一聽是衛家那位四公子使人來傳話便趕忙放下手頭事趕了過來。衛家的人是萬萬不能慢待的,更何況是衛承勉偏愛的那個么子。上回袁志跟衛啟濯起了紛爭,他雖則為難,但好在那件事顯然是袁志的不是,因而不至於令他太難辦。今日這件事若是辦好了,倒是可以跟衛家賣個人情。只是那幫帶著火器的不知是哪路人,尋常人也弄不到火器。

    衛啟渢與許高客套幾句,跟著道:「許大人還要善後,不如讓在下帶人去尋。舍弟下落不明,我實心下難安,家中長輩若是知曉了,想必也是焦灼,倒不如讓我也盡些綿薄之力。」

    許高端量他幾眼。都道這位世家公子尊親敬長、友愛兄弟,如今看來果不其然,聽聞堂弟這邊出了事,立刻就從城西趕來城南幫忙。只是他有點懷疑這麼個文文弱弱的貴介公子能不能幹好上山找人這種事,不要回頭人沒找著,反令自己走迷在山上,或者碰見那幫歹人,出個什麼意外。

    許高踟躕間,衛啟渢又以他熟悉城南地形為由,不住勸說,許高不好推辭,落後遲疑著應了下來,只是轉過頭仔細囑咐手下要警醒些,但凡有什麼狀況,就放旗花告知一聲。

    衛啟渢重新坐上馬背時,騁目往後面山頭上望了一眼。他心裡覺得蕭槿應當是無事的,畢竟如果衛啟濯連這點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的話,那也就不是衛啟濯了。只是他總要親眼看見蕭槿安然無恙才放心。

    他有時候忍不住在心裡想,若是蕭槿哪一日遇到難處,衛啟濯又不能幫她,她會不會來求他。

    她從前就沒在清醒狀態下在他面前示弱過,再委屈再無助也憋著不跟他說。所以他時常會想起她醉酒時哭喊著「渢渢是壞人」的模樣,他也很眷戀那種可以不必在她面前硬撐著的輕鬆,一直懷念那些可以無所顧忌地擁她入懷、哄她入眠的時光。

    軍牢跑來與他說人數清點已畢,可以出發了。

    衛啟渢從思緒里抽身,揮手道:「隨我來。」

    蕭槿坐在篝火旁翻動烤架時,聽見護衛跟衛啟濯報說山下明火已滅,官兵大約也來了,眼下可能正在找尋他們。

    她正想著待在山上野營似乎也挺好,就見衛啟濯朝護衛們擺了擺手,道:「下山去察看一番,若真是官兵來了,就將他們引來見我。」

    幾名護衛應諾,正要領命而去,衛啟濯頓了頓,又道:「去看看舅舅是否安全到達國公府,再去跟父親報個平安,但不要將此事告訴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擔憂。」

    眾人躬身應是,一徑去了。

    蕭槿笑吟吟道:「是不是覺得在山上待著挺好,不想下山?」

    「山上確實好,如今既然上來了,那多盤桓片刻也是愜意事。不過,」他話鋒一轉,「你怕不怕虎狼?我可不能確定這山上是否有猛獸出沒。」

    蕭槿小聲嘀咕道:「當然有猛獸了,猛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過確切說可能是禽獸。」

    「啾啾說什麼?」

    「我說今日的晚霞真美啊,」蕭槿托腮遙望蒼穹,「夫君可要賦詩一首?」

    傅氏折返國公府的路上,滿面陰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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