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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蕭槿好笑道:「他緣何認為是你做的?」

    「因為我當時囑咐負責導引百官的內侍說如今天色晚了,又值正旦,眾人都歸家心切,要提防著人多擁擠,應當一路導引至午門。再就是,我之前的好意提醒也變成了假惺惺的脫罪舉動,大哥認為我不過是故作姿態。」

    蕭槿嘴角微扯。可以說衛啟泓很作了,把衛啟濯惹毛了,到時候別說承襲爵位了,他連官位都保不住。

    「今日為何到這會兒才回來?」

    衛啟濯長嘆道:「陛下身子不適,起晚了,朝賀到中午才結束,陛下又賜了宴,筵席散後,陛下心血來cháo,臨時開了賽詩會,一直到酉時才結束。那時暝色已起,眾人便紛紛往午門那邊沖。」

    蕭槿點點頭,這個跟前世的狀況一模一樣。

    前世這一年的正旦節就是出了踩踏事故,事故原因就是皇帝臨時開了詩會,臣工們被拘著不能歸家。皇帝只顧著自己的一時興起,忽略了今日是大年初一,眾人都是思歸心切,結果拖到傍晚才放人走,群臣前頭有內侍導引還好些,但是到了近午門時,隊伍已經完全打亂,眾人百米衝刺一樣往外擠,午門再是闊大也不能一下子容納幾千人,於是你推我搡之下,就發生了踩踏。

    那回踩踏事件里,有幾十個大臣受了傷,這回也一樣,但好在沒有致死的。只是不知皇帝知曉此事之後,會作何感想。

    蕭槿之前交代衛啟濯到時候拉好衛承勉跟蕭安他們,這種事她不好再使人去侯府特特交代,否則太過怪異。只如今衛啟泓不識好歹,遲早要將自己作死。

    衛啟泓回了自己院子後,便命小廝將府上的三個大夫全叫來給他看診。隨後而至的衛承勉蹙了蹙眉,那三個大夫全是打外頭請來的坐堂大夫,個個是杏林高手,一個能當十個用的,衛啟泓只是手臂骨折又不是要死了,叫那麼多大夫來撐場子麼?他這個長子一向排場大。

    不過他最看不慣的不是他這一點。

    衛啟泓轉頭看到父親緊蹙的眉,壓著脾氣道:「父親是覺得兒子叫的大夫多了麼?兒子除卻骨折,身上還有多處擦傷,難道不能多叫幾個大夫來看診?」

    衛承勉眉頭蹙得更緊,揮手命一眾家下人等姑且退下,轉頭道:「這個倒也是小事,我只問你,你這刻薄的性子何時能改?你弟弟今日確實是好意提醒,你竟藉此反誣,量狹至此,你還有個做兄長的樣子麼?兄友弟恭,兄弟相親是要兩廂互為恭讓,你一味刻薄,仔細將來變作孤家寡人。」

    衛啟泓才跟衛啟濯爭執一回,如今又被父親教訓,心中鬱氣陡然竄上,立起來就想跟父親駁詰,但臨了捏了捏拳頭,又將火氣壓了下去。

    自打上回他失手將父親推到了廊柱上後,他就收斂了許多。一來是擔心父親將他上回的不孝之舉說出去,二來則是憂心自己的爵位。

    他想通了一個道理,他應當跟他弟弟一樣去討他父親的歡心,在他羽翼未豐之際,他父親幾乎可以左右他大半前程。可他試了好幾回,發現自己擺慣了大少爺的派頭,在討好人上頭實在是沒有天分,也做不來,所以他現在選擇儘量跟父親避免爭執。

    旁的事倒還好說,但一遇到跟衛啟濯相關的事,他就堵悶得難受。眼下父親又為衛啟濯來教訓他,他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還是要忍。

    衛啟泓咬咬牙,跟衛承勉低頭認了錯,表示自己今日是一時衝動,不該對自家兄弟那般尖刻,往後會慢慢學著控制自己的脾氣云云。

    衛承勉見長子態度軟下來,倒也沒有繼續為難他。衛啟泓上回幹的事雖令他心寒,但衛啟泓說到底也是他親子,血濃於水,他身為人父還是想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衛承勉囑咐衛啟泓好生養傷,又將外頭的人叫進來伺候,回身走了。

    三個大夫來給衛啟泓看診後,寫了脈案上了藥,又交代了些須注意的事宜,正要退下,就見衛啟泓抬手指了一個年紀最長的大夫,吩咐說這幾日都要定時來給他看傷。

    那大夫不敢違逆衛啟泓,躬身應喏。衛啟泓這才放三人離開。

    秀娘得允進來看望衛啟泓時,見他面色很是難看,柔聲安慰幾句,小心探問今日事端,被衛啟泓瞪了一眼,便垂了頭不敢再多嘴。

    她頭先跟著蕭槿一道過來,見衛啟泓氣得臉紅脖子粗,當場便噤聲不敢言。落後也只是跟著衛啟泓回了院子,一直在外頭候著,等衛啟泓准她進來了,她才敢入內。

    旁人都羨慕她做了衛啟泓的寵妾,但妾再得寵也還是卑賤,何況衛啟泓並非良人,脾氣上來動輒打罵,她明面上得衛啟泓的歡心,其實十分懼怕衛啟泓。

    衛啟泓低頭瞧見秀娘的肚子,才算是舒心了些。他命秀娘坐到他腿上,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在她胸前揉了揉,佻達道:「給我爭點氣,到時候生個大胖小子出來,氣死我那弟弟。」

    秀娘低頭抿唇。她知曉自己若是生個男孩出來,怕是不能親自養在身邊了,但若這一胎是個女兒,她的地位恐怕還是不會有所改變。

    大年初二回娘家,衛啟濯陪著蕭槿一道回鎮遠侯府。

    熱鬧之餘,季氏難免又拉著蕭槿詢問孕事。蕭槿禁不住感慨,沒成婚的時候總被長輩問讀書女紅,成了婚又總被問怎麼還沒孩子,等有了孩子,還要被問孩子什麼時候開蒙,什麼時候進學,什麼時候說親。

    不過她的心態倒是比較平和,橫豎這種事急也不頂用,不如平心靜氣地遵醫囑好好調養,順其自然。

    過了年便是會試,蕭安知道蕭岑火候未到,會試大約是過不了的,但還是想讓兒子先下場歷練歷練,因而蕭岑仍要參考今年春闈。

    蕭岑一臉苦相地問衛啟濯是怎樣連中三元的,這種事在他看來簡直跟母豬上樹一樣不可思議。

    蕭槿在一旁敲弟弟的腦袋:「怎麼說話的,能不能換個比喻?」

    蕭岑捂著頭道:「姐又不是不知道我文雅不起來……我好羨慕姐姐將來的孩子,能有姐夫這樣的爹打小教著,將來考科舉肯定跟玩兒一樣。唔……還有,肯定還很跟姐夫一樣有趣。」

    蕭槿在心裡默默補充道,可能還跟你姐夫一樣摳。她現在已經可以想見孩子要是遺傳了他的性子,會是個什麼情景了。希望屆時隔壁小朋友來找她孩子出去玩耍,她孩子不會給人回一句沒錢不去。

    日晡時分,蕭槿跟衛啟濯一道回了國公府。

    回昭文苑的路上,有一道穿廊,兩人並肩往前走時,遙遙瞧見衛啟泓跟秀娘兩個立在廊口,舉止親昵,似乎是在談論什麼。

    衛啟濯與蕭槿經過時,衛啟泓見弟弟對他視若無睹,笑道:「啟濯怎也不跟我打個招呼呢?莫非還在為昨日之事記怪我?」

    衛啟濯轉頭睥睨他一眼,不作理會。蕭槿朝衛啟泓略略一禮,正欲跟衛啟濯一道離開時,就聽衛啟泓在後頭道:「我知道啟濯的心結何在,其實也不必氣惱,生孩子這種事說不好的,興許弟妹明年就能懷上了呢?縱然明年懷不上,還可以等後年……」

    衛啟濯驀地轉頭,冷冷乜斜衛啟泓:「兄長若不想傷上添傷的話,最好閉嘴。」

    其實衛啟泓昨日出宮時說的話很是譏諷。衛啟濯讓他慢些走,衛啟泓就看著他笑,陰陽怪氣地說他要趕回去看看秀娘,她如今有了身子,要加意照料,不似衛啟濯這般,家中只一個嬌妻,無兒無女的。

    衛啟濯當時就想揍得他滿地找牙了。但那會兒身在皇宮,又有文武群臣在場,他不好當場跟衛啟泓打起來。後來他放任衛啟泓擠入人群,看著衛啟泓被人踩踏,心裡也激不起什麼波瀾。

    自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忍讓這個兄長。衛啟泓眼皮子淺,見不得他比他好,無論在哪上頭都想壓他一頭,尤其是舉業,但凡他哪回考業勝過他,他就在暗地裡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於是他自斂鋒芒,晦跡韜光。倒不是他怕了他,他只是想少些麻煩,也讓父親少些為難。

    衛啟泓想借粉頭那事讓他跟衛啟渢掐起來那回,他也只是警告了衛啟泓。他知道兄弟倆一旦撕破臉,最難受的人就是父親。父親生他養他,將他一手撫育成人,他不想讓父親傷心。

    之後,不論衛啟泓對他如何擺臉色,他也權當瞧不見。真正激起他對衛啟泓的怨怒的,是那回衛啟泓讓父親撞到廊柱上的行徑。他那個時候對這個兄長已經沒什麼情意可言了。事後,他聽在場的小廝跟他複述,才知道衛啟泓在看見父親流血倒地時,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擔心父親將此事泄露出去毀掉他的仕途。

    生身父親的死活居然排在前途之後。

    這種人,自私冷漠到骨子裡。

    但他昨日還是提醒了衛啟泓。因為他父親就在一旁,並且一直對他讓眾人慢行抱有不解,他不想讓他父親想到別處去。只是他沒想到,衛啟泓蹬鼻子上臉,居然拿他媳婦沒孩子的事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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