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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初六拂曉,她被季氏喚醒,起床梳妝。
她詢問季氏外面可有何狀況時,季氏笑道:「外頭海不揚波的,這回肯定順順噹噹的。不過,你弟弟嚷著要找你說話兒,我問他何事,他還不說。你要不要見他?」
第88章
蕭槿心覺詫異,蕭岑能找她作甚?
「母親讓弟弟進來吧, 」她往外頭看了一眼, 「眼下時辰還早。」
「那成,讓他與你說說話兒, 也省得你局促不安的。」季氏又安撫她幾句, 拍拍她手背,起身出屋。
蕭岑進來時,手裡抱著個錦盒。
他一徑走到蕭槿跟前, 將錦盒擱到她身前的妝檯上, 又往她跟前推了推, 道:「姐姐打開看看。」
蕭槿疑惑道:「這是什麼?」
「姐姐打開來就知道了。」
蕭槿依言掀開盒蓋,見裡面塞滿了各色大小銀錠子和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 不禁笑道:「來給我送錢作甚?」
蕭岑低了低頭,小聲道:「這裡頭是我攢了好些年的私房錢。」將聲音壓得更低, 「不要告訴爹娘我存了私房的事……加起來統共也沒多少,姐姐不要嫌棄。雖然爹娘已經為姐姐籌備了很多嫁妝了,但我還是擔心不夠用, 所以想盡一些綿薄之力。姐姐嫁過去之後,儘量……我是說儘量多回來看看, 我聽娘說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常回娘家。」
蕭槿忽而動容。她跟這個胞弟一向親厚, 兩人性情也是互相影響, 她覺得能有這麼個弟弟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蕭岑又認真交代姐姐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他說云云,末了低聲問道:「那日出城,姐姐跟姐夫去作甚了?我去迎你們的時候, 隔著老遠,似乎看到一個人在雪地里趴著……那人是二公子吧?他很喜歡穿銀白色的貂裘,趴雪地里都要跟白雪融為一體了。我是沒勇氣穿那個顏色的,一天不到我就能把銀白穿成黑灰。」
蕭槿一頓,隨口道:「你看花眼了。」
蕭岑撓撓頭,訕笑道;「我瞧著身形也像的……那便是我想當然了。」
蕭槿收拾停當,略略吃了點東西墊了肚子,迎親隊伍便到了。
蕭安夫婦看著女兒在一眾保姆侍女的簇擁下出了門,禁不住淚濕眼眶。蕭岑也紅了眼睛,爹娘交代他不能哭,但他抬頭見父親和母親都是哽咽不止,也就放心地偷偷抹了幾把淚。
而今天寒依舊,前日又落了一場大雪,道上杪下積雪成冰,凜凜逼人。但這並不能阻礙百姓前來圍觀的熱情。
一是來看衛蕭兩家結親的排場,二是來看新郎官的。
衛啟濯容貌之盛,已在坊間流傳好多年,但衛啟濯並不常出門酬酢宴飲,往日讀書也多半都是在家塾里,去年登科之後,衛家也未安排他打馬遊街,因而真正見過他的人並不多。
如今眾人一見之下,俱是咋舌不已,這等風流氣度,活像是入了塵寰的神仙。都道衛四公子不好相與,見了本人後倒是不足為奇。這位權門公子公服乘馬、踏雪而來時,四野亂瓊碎玉里獨顯他風華無兩,若日出之灼灼,若月升之皎皎,身上竟是沒有一絲煙火氣。
衛啟濯今日心情大好。他昨晚興奮得難以成眠,後來擔心睡得太晚會影響他今日的儀容,一咕嚕爬起來跑去找父親要安神助眠的薰香,結果被父親嫌棄了好一番。
他來迎親的路上原本是自然而然面帶淺笑的,但他發現四周圍攏上來的人都在看他,裡頭不乏大姑娘小媳婦,忽覺不豫,於是慢慢斂了笑,換上嚴肅的神色。
他可不想真的被擲果盈車。但他不苟言笑半晌,又聽見周遭眾人討論說他身上沒有煙火氣,謫仙一樣,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回頭看了身後花轎一眼。
他琢磨著,蕭槿大約還是喜歡有點菸火氣的人的,衛莊就是個例子。
衛啟濯心中輕嘆,其實他在蕭槿面前扮演衛莊時,言行多半時候真的是出於本色,他就是不自覺地對蕭槿好,連對她說話時聲音都會不自覺放柔。
衛啟濯已然入仕,婚禮儀程皆按品官婚禮之制。其告詞、醮戒、奠雁、合卺,各有禮儀規制,又兼衛家欲彰高門之煊赫鼎盛,太夫人也有為蕭家做臉之意,因而其禮節程式之繁縟、其場面氣派之豪奢,不能言盡。
兩人行了合卺禮後不久,宮裡的賞賜便到了。
皇帝之前被迫食言,似乎是因此覺得落了身為君王的面子,故而眼下流水一樣往衛家塞禮。
內侍念誦禮單的聲音原本抑揚頓挫,後頭已經有些沙啞,但也不敢停,堅持著念了約莫兩刻鐘,終於念畢,轉頭便討茶潤喉。
衛老太太看著這擺了滿院的大小箱籠,不由笑了一笑。
啟濯這新媳婦是個妙人兒,才嫁進來就帶來了這麼些風光。今上是個節儉的性子,還沒聽說他給哪家勛貴子弟送過新婚賀禮的,如今非但給啟濯這一對送了,還送了這麼多。可見今上多麼看重她這個孫兒。
晚夕,陰陽生撒帳畢,打發喜錢出門。
衛啟濯平日裡極少沾酒,多半只是在酬酢聚飲時略飲一些,因而衛啟沛弟兄幾人商量著要趁著這大好的時機拉著衛啟濯好生鬧酒一番,但被衛啟濯嚴詞拒絕了。
衛啟沛一愣:「四哥怎就一聽說飲酒就繃起臉來了?我又不是要跟四哥借花水……」他想起上回借四哥花水那一幕仍舊心有餘悸,他那天回去後連洗了三次澡,幾乎泡掉一層皮,唯恐有花水殘存在身上,招來蜜蜂。
衛啟泓在旁嗤笑一聲:「依我看,怕是弟妹早有交代,弟妹定是說他屆時但凡沾了酒氣,就要被趕出洞房。」
眾人哄然大笑。
謝元白擺手笑道:「諸位這可是冤枉濟澄了,萬壽聖節那天我跟他同席,當時讓他喝酒暖身子,他就說他不甚喜飲酒的。」
衛啟濯心道,我那會兒其實想說我不腎虛來著。
江辰此番也在應邀之列。他敬了衛啟濯酒之後,道了幾句應景的話,便有些尷尬,一時詞窮。他目光掃過在座眾人時,覺得似乎少了個人,想了想,恍然記起少了誰,隨口問道:「二公子呢?」
衛啟濯眸光微動,笑道:「我也不曉得,一直就沒瞧見二哥。」旋轉向對面的衛啟沐,「三哥可知二哥何在?」
衛啟沐道:「兄長今晨就說身子不適,今日不出席了。」
衛啟沛關切詢問衛啟渢身子又有何不妥,衛啟沐直是搖頭:「我也不曉得,兄長只是讓小廝這麼傳話兒的。」
衛啟濯但笑不語。
他其實以為衛啟渢還要再整出什麼事的,不然他促使婚期推遲一月也就沒有意義了,但未曾想衛啟渢那邊一直沒有動靜。
不過不論如何,他都已經將蕭槿娶回來了,蕭槿已經成為他的妻子,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後花園,臥雲亭。
丹青看著眼前凝神作畫的少爺,面現憂色。
少爺在屋裡悶了一整日,到了晚夕又命人提了燈來此作畫,畫的還是一池塘鯉魚,有紅的有綠的,池邊還添了一頭低頭望魚的驢……這都什麼玩意兒?
最讓他想不通的是,少爺之前明明都布置好了,卻在幾日前跟他說計劃取消,這不是白忙活了麼?不過取消也好,免得將來被人說打弟媳婦的主意。
不一時,有小廝來送藥,丹青出聲提醒道:「少爺,該喝藥了。」
少爺自打那日從北郊回來後,便大病了一場,連著嘔血好幾日,如今好歹不嘔血了,但脾胃尚需緊著調理。
衛啟渢手裡的玳瑁筆一頓,淡聲道:「且擱著吧。」
丹青只好示意小廝姑且捧著托盤。
衛啟渢作畫訖,審視一回,聽到遠處傳來的隱約說笑聲和鼓樂聲,緘默著用鎮紙壓好了畫卷,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出神。
他想起了他當初跟蕭槿成親的場景。他們成婚時也是冬日,蕭槿一身大紅通袖袍,天姿絕色,神情蹙蹙,見他坐到她身旁後便沉默下來,還試著跟他搭話。
她當時侷促地睃他片刻,清澈明眸里滿含友善:「你的名字里那個渢字,似乎……不太常見。」
他那會兒還以為自己深愛溫錦,沒有理會她,轉身逕自上床,合衣睡下。
或許她對他的失望,就是從新婚第一天開始的。
蕭槿雖則堅韌,但仍舊難免有脆弱的時候,或者說,她大多數時候都會將自己的脆弱掩藏起來,只有在情緒失控時才會爆發。
他猶記得後來他們不死不活地過著時,有一回她醉酒,他將她背回房後,她就坐在床上撒酒瘋,又哭又笑,嘶啞著喉嚨喊「渢渢是壞人」。她常以喚他渢渢來刺他,但他當時看著她一把涕鼻涕一把淚地喊著這句話,忽然覺得心裡又軟又酸,情不自禁地上前抱著她哄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