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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怪道她那個小孫女鎮日裡念叨著要嫁給衛家二少,這後生果真容貌氣度皆出色。只是她那個三侄孫兒說得對,衛家這頭無意,她這頭若是強行拉郎配,這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安嫻也不一定就過得好,所以她後來思前想後,只能作罷。

    衛啟渢退下時,瞧見一旁的朱汲朝他打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垂眸退出。

    衛啟渢在遠處房山下等了片刻,便見朱汲隻身而來。

    朱汲到得跟前,揮手示意他免禮,隨即一路漫步似地往林邊緩行。

    「三弟近來還是時常去尋你麼?」朱汲出聲道。

    衛啟渢答是,旋即道:「益王殿下如今對臣已頗為信任。臣前幾日探得益王口風,似是已買通司禮監秉筆錢忠,勸說陛下讓益王在京多留幾年。」

    朱潾今年出府,被封為益王,封地定為建昌府,如今王府正在營建,至多明年就能就藩。

    朱汲嘆道:「前陣子玉泉山地震,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臣子還含沙she影地說是因為國本不穩,這簡直拐彎抹角告訴父皇是東宮人選不當。」

    他是庶長子出身,母親早逝,皇后無所出,一直將他養在膝下,視為己出,只是到底比不上生身母親,人都謂他儲位不穩。他那個三弟的母親賢妃李氏出身高門,又頗得他父親歡心,於是賢妃心思便活絡起來。

    父皇在對待諸位皇子上頭一向公允,朱潾討好多年也無甚大用,他覺得父皇並沒有易儲的心思,但賢妃母子兩個總還是要防著的。

    如今朱潾封王,就藩在即,怕更是要上下鑽營了。畢竟一旦就藩,就難再回京了。

    朱汲交代衛啟渢留意著朱潾那頭的動靜,轉頭欲走時,又想起一事,回頭憂慮道:「父皇近來開始信道,總是招一些道士在宮中設壇齋醮,你可有主意,規勸父皇從這上頭收收心?」

    衛啟渢斂眸道:「陛下信道多因龍體違和,待陛下龍體大安,規勸進言或可奏效。臣觀陛下近日氣色轉好,等過些時日,臣自會上一道奏章進諫,殿下莫憂。」

    反正算算日子,皇帝也快大好了,到時候只要跟皇帝算一算他這陣子花在齋醮上的銀子,憑著皇帝那個節儉的作風,必定覺著如醍醐灌頂,效果立竿見影。

    朱汲聞言一頓,跟著點頭:「誠然如此。」自古帝王深陷佛道,皆脫不開禳災長生而已。父皇這般求道,也不過是因為那幫太醫治不好他的積勞。

    「殿下留步,」衛啟渢似有些為難,躬身道,「臣有一事相求。」

    蕭槿與衛啟濯拜見過大長公主,一道出來時,轉眸間瞥見自遠處走來的朱汲,忍不住回頭看了衛啟濯一眼,心道你的好基友來了。

    朱汲一下子就認出了衛啟濯,這個天縱之才如今可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之前也見過一兩回,不得不感嘆有些人生來就得上天恩寵,容貌超群,心智也拔尖。

    兩廂敘禮時,朱汲不由往衛啟濯身側的蕭槿身上瞥了一眼。蕭槿姿容殊麗,舉止落落,讓人一見之下便移不開眼目。

    朱汲忍不住想,這個姑娘瞧著便是個靈秀通透之人,若是早出生幾年,他說不得會設法讓她當選東宮妃。不過如今人家已經定親了,他也只好羨慕一下衛啟濯。

    蕭槿見朱汲似有話與衛啟濯說,不好在一旁杵著,行禮退下。

    朱汲常聽他父親誇讚衛啟濯如何穎慧機悟,如今倒生出些探究的心思,當下便將方才問過衛啟渢的問題再度拋給了衛啟濯。

    「臣倒忽然想出一法,」衛啟濯笑了笑,「但只能由殿下出面,臣身處宮外,鞭長莫及。」這其實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只他不能這般說。

    朱汲忙道:「不知是何法?」

    衛啟濯環顧一圈,在朱汲耳畔低語幾句。

    朱汲的目光逐漸明亮起來,聽到後來禁不住撫掌笑道:「妙哉,妙哉!卿家果真是滿腹錦繡。」

    「陛下仁厚,縱然陛下發現是殿下所為,也只會感念殿下一片苦心,不會損及父子情分,因而殿下盡可放心。」衛啟濯補充道。

    朱汲笑道:「此番若能成事,必當重賞。」

    衛啟濯淺笑道:「為天家分憂乃臣之本分,殿下客氣,賞不敢受。」

    朱汲卻再三表示成事後要感謝衛啟濯,衛啟濯推辭不過,思量一回,道:「殿下美意難辭,既是如此,臣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臣先往吏部觀政?」

    衛啟渢遠遠瞥了朱汲與衛啟濯一眼。衛啟濯這一世跟前世一樣順,按照這個趨勢走下來,他還是會成為權焰滔天的宰輔。但衛啟渢如今不太在意這個,他比較想知道,衛啟濯還會不會跟前世那樣始終獨身一個。

    衛啟渢思及此便不由冷笑,衛啟濯前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心裡還指不定揣著什麼齷齪想法。他甚至懷疑衛啟濯不遺餘力地往上爬,就是為了達成心裡不可言說的齷齪念頭。

    可惜某些人根本沒察覺到。衛啟渢忍不住嘆氣,他其實早在住在聊城時就顯露出對蕭槿有意的不尋常跡象了,但蕭槿完全沒反應,他原本還以為是他猜測有誤,蕭槿其實根本沒有前生記憶,但如今想來,不過是她遲鈍而已。

    還是跟前生一樣。

    衛啟渢前世雖然嘴上一直不承認他心裡愛著蕭槿,但身體是誠實的,他自認在與她日常相處中還是有不少表露的,可惜都是烏龜殼上找毛----白費勁。他常常想,若是蕭槿有一日忽然跑來抱住他,讓他不要再去找溫錦了,讓他跟她好好過日子,他應該會立刻回抱住她,告訴她他其實不喜歡溫錦,告訴她他早就喜歡她、早就想跟她好好過日子了,只是他害怕她嫌棄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從前犯下的過錯。他那麼驕傲的人,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這樣自卑。

    他遲遲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蕭槿確實來與他懇切談過幾次,讓他不要這般冥頑不靈,但他每次都打斷她的話趕她走。等他後來終於鼓起勇氣打算跟她坦明一切時,已經晚了,他只能跪在她靈前發呆。

    他今生第一次看到還是個糰子的蕭槿時,低頭凝她半晌,險些壓抑不住撲過去抱住她的衝動。

    衛啟渢吹了一回涼風,呼出一口濁氣。他其實是個情思細膩又敏感的人,但蕭槿則剛好相反。所以,或許他也該直接一點。蕭槿給不給他機會都不打緊。

    回到侯府後,管事將此番收來的禮暫且搬到了庫房,等著分揀清楚,再分別抬到蕭槿姐弟院子。

    蕭岑跑到庫房驗看禮物時,轉悠了一圈,目光無意間一掃,掃見角落裡擺了個木函一樣的小物件,用紅綢布蓋著,不知是什麼。他詢問管事那是誰送的,管事對了對禮單,答說那是衛四公子送給八姑娘的柴窯美人瓶,怕磕了碰了,特意交代擺到角落裡。

    蕭岑點了點頭。一個美人瓶而已,他姐屋裡多的是。又忍不住想,他准姐夫為人也是極好的,讀書上又那麼厲害,對他也好,要是再大方一些就更好了。

    隨後他詢問衛啟渢送的什麼,管事看了看禮單,道:「回少爺的話,二公子送給八姑娘的是一張金徽玉軫斷紋琴。」

    蕭岑轉去看了看那張琴,雖然他不懂古琴,但也能瞧出這琴價值不菲。衛啟渢送他的是《南嶽圖》一軸,乃吳道子真跡,蕭岑覺得這畫但凡往他書房裡一掛,就能顯得他特有學問。他問起衛啟濯送的什麼時,聽管事說是鍾繇的《季直戎路表》真跡,立時瞠目。

    他聽說這書翰已經失傳了,他准姐夫哪兒弄來的?這得花了多少錢才得來的?

    蕭岑忽然有些羞愧,他之前還覺得他准姐夫會拿一根糖葫蘆打發他。

    不過這對堂兄弟一個送畫軸一個送書翰,倒是想到一處去了,而且全是傳世珍品,他家都可以開古董鋪了。

    蕭槿看到衛啟渢送她的那張琴時,扯了扯嘴角。

    這古琴上面的斷紋是龜背斷,琴不過百年不出斷紋,龜背斷是古琴斷紋里最珍稀的一種,琴家謂「千年難買龜背斷」,這琴的價值根本無法估量。而且,如今這般境況下,他送琴就顯得意味曖昧了。

    蕭槿當即命人將這琴原樣搬走。她打算讓它躺在庫房裡積灰,等回頭尋個機會還給衛啟渢。

    她轉頭看到衛啟濯送的美人瓶就覺得順眼很多,但一看禮單,發現這是柴窯的瓷器,嚇得差點手抖將懷裡的瓶子摔到地上。

    柴窯瓷器有「天下第一美瓷」之稱,因其存世量太過稀少,有「片柴值千金」的說法,得個柴窯瓷碎片都是要仔細珍藏的,何況是一個完整的器物。清代以後,柴窯瓷就徹底絕跡了,連碎片都沒有流傳,世界各大博物館均無收藏,連個標本都沒有,後人只能通過典籍記載來想像柴窯瓷的模樣。

    蕭槿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這個美人瓶,默默想,衛啟濯何必拿他那幾身衣裳傳家,要是拿這個柴窯瓷瓶傳家,那子孫後代簡直吃喝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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