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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風水輪流轉,從前都是他仗著身高優勢拍她腦袋,如今他趴在床上,她終於也能很順手地拍他腦袋。
衛啟濯任由她動作,認真聽她念完一段,讓她喝口茶歇一歇,又喊了明路進來,吩咐將他書房裡歸置好的一沓廢桑皮紙拿過來,順便調些漿糊來。
蕭槿詫異問他作甚,衛啟濯坐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道:「我鎮日這麼趴著坐著也不是個事兒,我覺得我應該趁著這個工夫多糊幾個簍。」
蕭槿默了默,她有時候覺得,興許衛莊跟衛啟濯是一個人,只是衛莊失了心竅而已。
衛啟濯正做著他的小手工,就聽小廝匆匆進來報說皇帝駕臨。
蕭槿以為聽錯了,重新問了一遍,確定真是皇帝來了,轉回頭拍拍他頭:「你看你面子多大,皇帝都親自來探望你了。」
衛啟濯一面抹漿糊一面嘆道:「我卻覺著皇帝看望我是順便,有事要來問我才是真。」
永興帝入內時,蕭槿行了禮,聽他說要跟衛啟濯單獨敘話,便領著一眾家下人等退了下去。
永興帝免了衛啟濯的禮,得知蕭槿就是他的未婚妻,直夸兩人是「金童玉女意投機,才子佳人世罕稀」,問及婚期,衛啟濯答說臘月初六,永興帝頷首道:「臘月好。朕記下了,回頭告與他們知道,讓他們屆時提醒朕一聲,屆時也送上一份禮來。」
衛啟濯眸光一動,含笑稱謝。
永興帝落座後,笑道:「朕連日養病,久未出宮,今日正好出來走走,也來這裡串個門。」他所言也非虛,此番確實是想順道出來散散心的。他跟衛啟濯實則已經熟稔,有些忘年交的意思,說話便隨意了一些。
永興帝閒話間跟衛啟濯說起了安南使臣的事,詢問他可有什麼提議。
永興帝身邊能謀善斷的臣子不少,但他對衛啟濯的印象卻始終十分深刻。衛啟濯在還是個秀才時就能幫孟元慶出謀劃策平定叛亂,後頭更是在大同告急時幫了他大忙,這樣的人,胸中有丘壑,有遠見又有天賦,因而永興帝方才覺著興許衛啟濯能提出中肯的意見。
衛啟濯笑道:「愚以為,家兄便是很好的人選。二哥雖是文榜狀元,但於兵事方略上也是諳熟的。只是,臣等所言不過提議,一切還看陛下聖裁。」
永興帝見衛啟濯也提衛啟渢,倒是真的開始思量衛啟渢是否確乎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又跟衛啟濯談論起了安南和占城的紛爭,見他對此也頗有見地,不由感嘆一句可惜,可惜不能讓衛啟濯來當這個使臣。
永興帝起身欲走時,瞧見衛啟濯床邊小几上堆著的一沓桑皮紙和兩個小簍,終於忍不住問道:「朕方才瞧見便覺怪異,這簍子是出自誰手?做得倒是甚為精巧。」
衛啟濯答說是他自己糊的,永興帝聽得鬍子一抖:「愛卿還有這手藝?」
衛啟濯點頭,隨即拿過一張桑皮紙當場糊了一個給皇帝看。
永興帝被他那嫻熟的技法驚得目瞪口呆,心道看不出這位愛卿還是個老手。良久,又道:「那為何要用廢紙做?」
衛啟濯奇道:「陛下難道不覺將這些廢紙直接扔掉很有些可惜?」
永興帝忍不住回頭望了望身後,這裡真的是國公府?
他忽然大受觸動,一個世家公子尚能勤儉至此,他身為人君,更應當戒奢從儉。永興帝嗟嘆一回,決定回去就再去琢磨琢磨,看還能怎麼削減宮廷開銷。
皇帝走後,蕭槿折返回來。
她聽聞了皇帝此番來意,又聽了衛啟濯的應答,不由想,衛啟渢桃花那麼旺,要是真去了安南,說不定會被安南公主看上,到時候安南公主求安南國王停戰,衛啟渢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調停這場紛爭,然後被扣在那裡給人當女婿,從此南方邊境休戰百年,國朝的麻煩解決了,衛啟渢為國家外交事業做出突出貢獻,皆大歡喜。
蕭槿嘆氣,她的腦洞好像大了點,不知道安南國王有沒有女兒。
衛啟濯繼續糊簍時,說起皇帝適才瞧見他那些小手工的反應,蕭槿瞠目道:「陛下還要更節儉一些?」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個皇帝已經十分勤儉了,宮廷開銷都是一縮再縮,去年還讓岷王將十王府內的歌舞伎裁汰三分之二,任憑岷王怎麼哭都沒用。
如果皇帝鐵了心要向衛啟濯看齊的話,那麼往後就要在艱苦樸素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這對君臣將來大約會成為赫赫有名的鐵公雞二人組,掀起全國節儉新風尚,彪炳史冊。
轉日,下了早朝後,永興帝便將兵部侍郎趙賢跟衛啟渢召到了偏殿,含笑開言道:「朕思量已訖,預備讓二位充任正副使,出使安南。」
第77章
衛啟渢聞言,躬身前行一步, 道:「陛下, 臣有事啟奏。」
永興帝原本只是將兩人叫到跟前交代一下此去安南的主要使命,未曾想衛啟渢忽出此言, 禁不住蹙眉道:「卿家這是何意?」
衛啟渢垂首道:「陛下, 臣前日路遇新任太常寺少卿溫德溫大人,閒談之間,溫大人與臣說他前日夜裡忽思得安南紛爭的應對之策, 預備寫成奏章呈與陛下, 如今溫大人的奏章興許已經在通政司那裡了。」
「這與出使何干?」
衛啟渢微笑道:「陛下不妨先看看溫大人的奏章, 興許溫大人更適合充任此行副使,且臣瞧著溫大人也頗有請纓之意。臣畢竟閱歷淺, 資歷也淺,恐怕綆短汲深, 不能勝任。」
衛啟渢見永興帝擰眉不語,又道:「安南國山高路遙,使臣人選須得慎重, 否則兩廂傳信不得及時,更易使節也麻煩。」
永興帝沉吟半日, 擺手道:「罷了, 爾等且退下。」
衛啟渢跟趙賢行禮退出。
出了偏殿後, 趙賢與衛啟渢並肩往宮外去時,不由好奇問道:「不知溫大人思量出的對策是甚?溫大人可曾對衛大人提起過?」
衛啟渢斂眸一笑:「未曾。那日不過短暫覿面,我也未曾問起。」
趙賢點頭笑笑, 沒作言語。
如衛啟渢這般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不肯往那種番邦異國跑的,這種差事能避則避,反正也不缺這個拔擢的機會。
衛啟渢出了東華門,跟趙賢話別後,緩步到了轎前。他甫一入內,就靠在緯羅靠背上,闔上眼帘補眠。
他前日刻意路遇溫德,將他對於安南紛爭的應對策略告知了溫德,並暗示他去皇帝面前自請差事。
溫德覺著他的對策甚妙,只是對於他的行為感到困惑,詢問他為何這般做。他當時告訴溫德,只要他此番立了功,就可以請求皇帝將溫錦提前放出宮,並且自己還能升官領賞,溫德這才恍然。
溫德認為他到底是放不下溫錦,念著跟溫錦的舊情才會如此,當場就信了。
只是溫德難免向他問起當初他為何在御前拒娶溫錦,他只笑道當年事不必再提,溫德也未細究。他見溫德對於去皇帝跟前請纓踟躕不定,便向他表示若是屆時出了什麼紕漏,他會跟他父親一道保他的。溫德當時便說要回去思量思量。
衛啟渢閉目良久也沒能入睡。
他這些年來總是失眠,夜裡躺在床上時就禁不住想起前世蕭槿身死的那個雨夜,思及痛處便覺彼時感受重加於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昨晚再度失眠,輾轉反側不得安寢,落後爬起來在床頭靠坐了一宿,不斷去思考如何才能讓蕭槿原宥他。
前世的他幼稚得很,不會處理婆媳關係,也趕上他母親當時性情越發偏激,他以為選了對蕭槿最好的方式,以為矛盾會逐漸消弭,但後來發現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誠如蕭槿所言,他前世性子實在太擰巴,他眼下回頭去想,覺得自己當時的那些堅持與顧慮都十分可笑,他該跟蕭槿坦明一切的,事事憋著不說的結果就是她到死都對他存著誤會。
不過幸好,還有解釋的機會,一切都重來了。
衛啟渢長出一口氣。他前世犯的錯誤太多了,前面沉於泥淖,後面也沒跟她處好,他就應當時常誇誇她,時常跟她交心,極盡所能地溫柔待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想要的他都幫她達成,最要緊的是,把什麼都跟她說清楚。
隔日,蕭槿聽蕭安說溫德主動攬了出使的差事,皇帝也答應了,將副使人選由衛啟渢換成了溫德,去探望衛啟濯時,便跟他說起了此事。
「我看我二哥是鐵了心要留下來看我們成婚,」衛啟濯趴在床上,一麵糊簍一面道,「不過如果他不打算來搶親的話,我還是很歡迎他來觀禮的,畢竟讓他親眼看著我把啾啾這麼好的媳婦娶回來,也是一件快事。」
蕭槿往他嘴裡塞了一顆大櫻桃,道:「要不,咱們先看他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