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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他其實至今都覺得他對蕭槿的感情有些不可思議,他並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相反,他夙昔從來風月不沾,也未想過風月之事,他有他自己的籌劃,無暇也無心去顧及那些。

    然而變成衛莊之後,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他一開始就對蕭槿有一種天然的熟稔感和好感,仿佛他上輩子就認識她一樣。及至後來他見到他父親,跟他提起蕭槿,並且真的動了做親的念頭時,其實連他自己也有些驚異。

    他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有了成親的打算。

    明路見自家少爺不語,知他大約又在思慮事情,躬身告退。臨走前總覺得這屋裡的燈光似乎暗了點,仔細一瞧,發現少爺桌上燈盞內竟然只點了一精燈糙。他暗道那幫家下人不會辦事,少爺竟也不嫌燈火太暗。

    隨即又見燈盞內連燈油都快幹了,明路終於忍不住低聲道:「少爺且稍等片刻,小的去為您換一盞燈來。」說話間就要將衛啟濯面前那盞燈端走。

    衛啟濯瞥他一眼:「不要動我的燈。」

    明路一愣。

    「換什麼?這燈不是挺好的?剩的這點兒燈油正好夠我使到就寢。」

    明路臉僵了須臾,小心問道:「少爺不覺這燈太暗?」

    「我又不讀書習字,要那麼亮的燈作甚?」

    明路有點懵,雖然四少爺說得挺有道理的,但他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

    蕭槿夜裡躺到床上時又想起季氏白日間問她的那些話,聯繫江瑤看著她時那古怪的笑,她有點懷疑江家人去跟她娘說了什麼,輾轉揣度了半晌,最後決定第二日去套一套她娘的話。

    翌日,她從學堂出來之後便去找了季氏。只是季氏不願多言,說她心裡有數,敲著她的腦門讓她不要管這些。

    下午,蕭槿坐在屋裡做功課。不知是否秋老虎作祟,近來天氣一日炎似一日,又熱又悶,她才坐了一會兒腦門上便不住冒汗,怎麼寫怎麼覺得不對勁,末了擱了筆枯坐片刻靜了靜心。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從前在衛莊書房裡做功課的情景。

    她覺得跟衛莊相處時十分輕鬆融洽,她偶爾擱筆揉手時,一抬頭就能瞧見那個永遠喜歡穿直裰的少年垂眸捧卷,無聲翻書----雖然多數時候看的都是閒書。

    她有不懂的地方,拿到他跟前請教,他都會耐心為她答疑解惑,他似乎無所不知,她還沒見過什麼問題能難住他。

    今年山東桂榜出來後,她第一時間去打聽解元是誰,結果聽到的是個陌生的名字。她當時就想,衛莊一定是沒有赴考,否則解元必然是他。

    蕭槿跑去翻出了衛莊送她的那個戒指,戴在手上試了試。大約是因為她的手長大了一些,那個戒指已經不像去年那樣大了。紋理細膩的木戒戴在瑩白纖細的手指上,竟然顯出些玉石一般的潤澤。

    雖然衛莊說這木戒只花了五分銀子,但蕭槿覺得還挺好看的,戴上之後便暫且不想摘下。

    蕭槿覺得大約是屋裡太悶了,便帶了紙和筆跑到了後花園裡那個她常去的觀景亭里做功課。

    她坐定寫了片刻,思量著謝先生布置的那首詞要怎麼填時,太過入神,等看到眼前衣袂拂動時,才發現亭子裡多了個人。

    她一見是衛啟渢,預備起身行禮作辭,卻見他朝她一禮,隨即示意她不必起身。

    「上回八姑娘送來的蘇油蚫螺十分可口,」衛啟渢施施然坐下,「只是我聽聞我四弟的蚫螺是八姑娘親自送去的,為何我的卻不是?」

    這是蕭槿這一世第一次跟衛啟渢單獨相處,想起前世種種,再看看眼前的溫醇少年,真是覺得隔了一世了。

    只她望著對面氣定神閒的衛啟渢,覺得有些奇怪。

    衛啟渢也在她家住了近兩月了,難道不想念溫錦麼?他雖則一直跟他堂弟較著勁,但衛啟濯能在聊城做什麼威脅到他的事麼?他何必以跟自己表妹的分離為代價來跟衛啟濯耗在這裡呢?

    而且他似乎完全不著急。

    如果不是他看起來心緒頗佳,蕭槿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跟溫錦鬧彆扭跑來聊城散心來了。

    衛啟渢見她不答話,又問了一遍。

    蕭槿說他那日不在,所以她只是命人將東西擱到他屋裡。她覺得她這功課做不下去了,攜了紙筆要走時,又聽衛啟渢問道:「八姑娘手上的戒指是誰送的?」

    蕭槿隨口說是自己買的,衛啟渢並不相信:「八姑娘會買木戒麼?這與八姑娘身份不符。」

    蕭槿回頭,理直氣壯道:「為什麼不會?」

    衛啟渢正要開言,忽然被衛啟濯一聲「表妹」打斷。

    衛啟濯上前跟衛啟渢打了招呼,轉頭對蕭槿道:「蕭大人適才匆匆回府,使人尋表妹過去一趟,我正巧遇見,便代為傳話。」

    蕭槿聞言一怔,不知為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到了蕭安院子的正堂,蕭槿便瞧見父親正忙著命人打點行裝。她心下忐忑,瞧見蕭岑也在,便上前低聲詢問出了什麼事。

    蕭岑搖頭道:「我也是剛到,父親還沒顧得上與我說話。」

    姐弟兩個如坐針氈地等了片時,蕭安命人先拾掇著,回頭道:「我要出一趟遠門,你們兩個安生在家裡待著,要聽你們母親的話。」

    蕭槿一愣:「究竟怎麼了?」

    蕭安本不欲多言,但抵不住蕭槿不住追問,只好嘆氣解釋道:「出事了,恩縣那邊流民暴亂,逆首自立為王,公然與朝廷對抗,還策反左近鄉民。」

    蕭槿心中一沉。官吏們最怕遇見的其實不是天災,而是造反這樣的人禍,因為皇帝最在意的就是這種事。恩縣位處東昌府北部,正屬蕭安所轄。

    蕭安沒有說出來的是,這種事一旦處理不當,丟官都是小事。不過為免兒女擔憂,他沒有往下說而已。

    季氏見蕭安面沉如水,在一旁寬慰道:「夫君莫憂,咱們家也有幾門權貴親戚,縱然上頭真是追究下來,也有個幫襯。」

    蕭岑低頭看見自己手臂上那個淡淡的十字刀痕,突然道:「要什麼權貴親戚,咱們家不就住了兩尊大佛麼?」

    第38章

    季氏回頭看向兒子, 道:「咱們家跟人家又不是多麼親厚的親戚,這種事何必去麻煩人家。」

    蕭岑笑嘻嘻道:「結個親就親厚了啊,把我姐賣給他倆其中一個,這不就好了嘛……」

    蕭槿抬手就戳了蕭岑腦門一下:「是不是想挨揍?」

    蕭岑「嗷」地叫了一聲, 一把捂住腦袋:「姐你這麼凶, 將來仔細嫁不出去!」

    蕭槿翻他一眼,心道嫁不出去也不嫁給衛啟渢。

    蕭安走後,三房攤上事的消息很快便在四房傳開了。

    蕭枎不太懂什麼流民的問題, 但她知道造反肯定是大事。這回萬一蕭安的官位不保了, 蕭槿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她跟這個堂妹雖也說不上什麼仇,但自小也是齟齬不斷,總是看她不順眼,見她倒霉, 便總想去看她笑話。

    於是在鄭菱來問她重陽節時要不要出去放風箏時,她便要拉上鄭菱一道去慰問蕭槿。

    鄭菱經過上回的事之後, 好幾日沒來蕭家這邊找蕭枎。她原本打算就此跟蕭枎斷了往來, 但她發現這左近與她同齡的姑娘要麼悶在家裡待嫁, 要麼跟她合不來,算來算去竟然沒幾個能玩在一處, 於是只好又跑來找蕭枎。

    只她謹記著下回見著衛家那兩位公子要繞道走。

    鄭菱聽說了蕭枎的意思,連忙搖手說不去, 蕭枎拍拍她的手,笑道:「咱們就說是去找她放風箏的,她待如何?你不是也看她不順眼麼?你想想那江家公子對她多好。你不想去看看她煩郁的模樣?這機會多難得。」

    鄭菱抿唇半晌, 點頭應下。

    蕭槿正在屋裡心不在焉地做針黹,瞧見蕭枎二人過來,知沒安好心,沉下臉讓兩人回去。

    蕭枎笑道:「我們知道八妹心緒不佳,故而特來問問,八妹重陽節時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出去放風箏散散心。」

    蕭槿一面收拾針頭線腦,一面道:「三姐明知道我不會去,還非要來多問一嘴,看來真是太閒了。三姐眼看著就十五了,我覺得有這閒工夫不如去操心一下自己的婚事,我聽聞四嬸又給三姐選了一門親。」

    蕭枎面上笑容僵住,暗暗咬牙,她沒想到蕭槿會扯到這件事上來。

    馮氏給她找的那個還及不上江辰,她要真嫁了,趕回頭入京,連大房那兩個堂姐都要笑話她的。蕭槿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

    「母親不過是先幫我挑著,」蕭枎仍舊要死撐面子,「聊城才多大點兒地方,我們明年說不得也要搬去京城,屆時肯定能有更好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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