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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33:00 作者: 海的挽留
    蕭槿看著靠在靠背上出神的少年,提醒他湯藥已經晾得差不多,可以喝了。

    衛莊凝眸望了蕭槿須臾,方欲端起藥碗時,蕭槿已經將碗遞給了他。

    衛莊微微笑了笑,一面喝藥一面詢問方才大夫怎麼說的。

    「周大夫說你這大約是累的,無甚大礙,」蕭槿想起衛莊中秋前夕歸來那回也是忽然就倒了下去,嘆息道,「表哥身子是不是很羸弱?往後可要多多調養調養才是。」

    衛莊喝藥訖,蕭槿囑咐他好生休息,臨走前將他送她的三幅畫仔細卷好,朝他笑道:「沒瞧出表哥畫功這般了得,表哥回頭教我畫畫吧?」

    衛莊頓了一頓,道:「回頭再說。」

    蕭槿頷首,笑眼彎彎:「好。」言罷,順手捎走了空藥碗,回身出屋。

    衛莊目送著蕭槿離開,眼神幽微。

    自打他變成衛莊開始改寫這個侘傺書生的命途之後,周遭的人對他的態度或多或少都有所改變,但有三人的態度卻是前後一致的,一個是宋氏,一個是衛晏,還有一個就是蕭槿。

    蕭槿在當初闔府上下幾乎都瞧他不起的時候就對他十分友善,也從未因他以前的屢試不第而鄙夷過他。後來他連得案首,又認了義父,眾人皆來攀交之時,蕭槿也只是真誠祝賀,並沒因此而變得異常熱絡。

    衛莊對著蕭槿離開的方向出神少頃,倏忽低眉淺笑。

    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賤貴窮通,禍福壽夭,世間常態也,然則最難測的是人心,最珍貴的亦是人心。

    他做衛莊的這些時日雖然耽擱了科舉,但收穫頗多。

    不過蕭槿畢竟是世家出身,衛莊這個身份實則配不上她,亦且頂著這個身份不好往上爬,終歸是束手束腳,他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原身去的。

    只是眼下可能也由不得他了,他總覺得自己這回昏厥和回魂有關,只是不知為何,沒有即刻魂歸本位。

    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怕是歸期將至,再留在此,恐為不妥。

    京師。上元夜燈海熒煌,溫錦置身其中,掀起帷帽上的皂紗,縱目四望,看中了幾盞花燈,轉過頭正預備指給身邊的衛啟渢看,想讓他為她猜謎贏來,卻見他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表哥,」溫錦撇嘴撒嬌,「你方才是不是都沒聽見我說話?我好容易才偷跑出來陪你看燈,你怎還心不在焉的?多掃興。」

    「表妹若是覺得掃興,那便先回吧,」衛啟渢語聲低緩,「也免得相熟的人瞧見我們走在一處。」

    溫錦一噎,沒有接話。

    她跟衛啟渢說她是偷跑出來的,但實則她跑來找衛啟渢的事她爹娘都一清二楚。她爹娘巴不得她早點嫁給衛啟渢,溫家正需要衛啟渢這樣的乘龍快婿。

    她才不回去,她得抓緊每一個跟衛啟渢相處的機會。何況是上元觀燈這種能增進曖昧關係的機會。

    溫錦想起她來之前她爹娘對她的授意,嗔道:「表哥說,我們何時才能不這樣遮遮掩掩的?表哥究竟打算何時來提親?表哥不怕我爹娘給我定了別家?」

    衛啟渢轉眸看向她,少頃,輕聲道:「我這邊事情千頭萬緒,表妹莫急----時辰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我送表妹上馬車吧。」

    溫錦望著眼前璨璨燈火中長身而立的少年,一時失神。

    衛啟渢生得實在好看,尤其是他輕聲細語與人交談時,溫文醇和的氣度自然流瀉,宛若春風拂煦,令人迷醉。

    溫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驕傲,這樣出色的少年郎,愛的是她。

    衛啟渢親眼看著溫錦上了馬車,轉身回了國公府。

    他步入衛承劭的書房時,衛承劭正低頭寫奏章。

    「父親說大伯父為何又出了遠門,」衛啟渢走到衛承劭的書案前,「竟然連上元節都不在府中過。」

    「你管這些作甚。」

    「兒子總覺得,大伯父近來奇奇怪怪的,而且四弟始終不知去向。」

    衛承劭笑了一笑:「你何必理會大房那起子人的閒事,你讓他們折騰去吧,咱們當心些便是。眼下春闈在即,你莫要分心理會這些,仔細溫書才是正經。」

    衛啟渢沉吟一回,暫且丟開此事,轉眼瞧見案上的奏章,道:「難得上元十日假,父親怎還悶在屋裡寫奏章?」

    「我想提前將述職的奏章寫好,」衛承劭擱筆喝茶,嘆道,「都察院副都御史孫大人明年就要致仕了,你說誰來接替這個位置好?今日徐大人前來拜訪時問我可有提議。」

    他口中的徐大人指的是吏部尚書徐泰。都察院副都御史秩正三品,品級高,權責大。

    衛啟渢思量片刻,道:「父親看蕭大人如何?就是鎮遠侯府的世子蕭安。」

    「你怎想起他來了?」

    「兒子在蕭家住的那段時日,蕭大人夫婦對兒子都頗為照顧,兒子瞧著蕭大人也堪當此任。」

    衛承劭思量一回,點頭道:「蕭安外放多年,政績卓著,調回京應當不成問題。容我去與孫大人計議一番。」

    蕭槿聽聞衛莊要回故里的消息時,很是驚訝,再三款留,但衛莊去意已決,她實是無法。

    衛莊臨行那日,蕭槿與蕭岑一道前來相送。

    蕭岑拉了拉衛莊的衣袖,笑著綽趣:「表哥往後可不要再那麼摳門了啊,仔細真的娶不上媳婦。」

    衛莊抬手在他腦袋上一拍:「我有那麼摳門麼?」

    蕭槿跟蕭岑齊齊一愣,默默對望一眼。

    蕭槿將視線調回衛莊身上,忍不住問道:「表哥究竟為何突然要走?」她之前也追問過他,但他總是語焉不詳。

    衛莊垂眸望她片時,笑道:「我在此住的時日也不淺了,家中產業這些年疏於打理,是時候回去整飭一番了。」

    蕭槿想了一想,覺著有理。算起來,衛莊也在蕭家住了六七年了,而如今他也早已學成,確實沒必要繼續留在這裡,想要回家一面料理產業一面讀書科考,也無可厚非。

    只是,她有些不舍。

    她從前與衛莊接觸不多,衛莊在她眼裡也只是個借住在家裡的親戚,但自打衛莊被撈上來之後,兩人幾乎日日見面,她已在不知不覺間和衛莊熟稔起來了,眼下他要離開,她心裡很有些不是滋味。

    衛莊摸摸她腦袋:「記得照料好自己,夜裡讓人看著你,不要踢被子著涼,病了要記得按時喝藥,每日的功課要儘早做完,不要拖,夜間點燈寫字費眼睛……」

    蕭槿聽著聽著,忽然紅了眼眶,抬眸望向衛莊:「那表哥什麼時候回來看看?」

    衛莊一頓,旋笑道:「這個說不好,往後說不得就忙起來了,怕是難抽出空閒來。」

    蕭槿抿唇半晌,踟躕道:「那表哥盡力抽工夫回來瞧瞧,也不要太在意路上那點盤費……」

    衛莊揉了揉眉心。

    他吝嗇的性子似乎已經在蕭槿心裡紮根了。

    衛莊與眾人一道往大門去的路上,遇見了陸遲和陸凝。

    陸遲一直都想跟衛莊討教制藝,然而衛莊始終都無意與他深交,他也不清楚衛莊為何對他態度冷淡。見今衛莊要離開,他難免覺得遺憾,他原本還想再試著與他混熟的。

    陸凝先是跟衛莊寒暄幾句,隨即為著之前杜氏的事致歉,希望衛莊不要介懷。

    衛莊看了陸凝一眼。

    陸凝這般,既做好了姿態,又能儘可能避免結仇,實則比為了面子若無其事地揭過要好得多。

    看來他要交代蕭槿往後跟陸凝打交道的時候多個心眼了。

    衛莊又瞥了陸遲一眼,容色微沉。

    雖然父親與他說已經探好了蕭安的口風,蕭槿暫且不會定親,但他還是不放心。

    他還是得儘快回來,不過等他回來,應當已經換了身份了。

    蕭槿跟在衛莊身後,出了大門後還一直往前送,衛莊步子很慢,她也慢慢隨著。

    她想起她之前兩次送衛莊赴考的場景,一時感慨,笑道:「表哥今年會去考秋闈吧?表哥總說我是表哥的福星,那表哥考秋闈時,要不要我去送?」

    衛莊心中百般滋味翻攪,默了默,摸摸她腦袋,柔聲道:「不必了,你之前為我帶來的好運道已經足夠了。」說話間俯身湊近,低聲將他對陸凝的看法說了一說,讓她留心一下。

    蕭槿往大門內看了一眼,點點頭:「知道了,多謝表哥提醒。」說著話也低聲道,「表哥定要撐起門戶,照顧好姨母和表弟。」

    前世衛莊死後,宋氏與衛晏的處境實在不好,這也是除卻衛莊奇摳無比的性子之外,她對這個表兄的死印象深刻的另一個原因。

    衛莊頷首:「好。」他已經籌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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