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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22:07 作者: 這弓很長
還是冬天的時候賀安南過來看她,看到她邊改作業邊抖成一個篩子,回去之後立即匿著名捐了一筆錢給學校,並指定其中的部分資金必須要用來搭建教職工辦公室。
現在想想,好像還只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沒想到一下子,她竟然就在這個辦公室坐了三年多了。
正覺得有些緬懷和感傷,她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以為是過來接她的賀安南,她頭也沒抬,輕輕應了一聲:「進來吧,我還有一會呢。」
安靜了一會,腳步聲漸行漸近,直到一雙運動鞋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才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訝異:「阿喻……?」
賀涼喻抿了抿唇,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在她身邊雜亂的物品上掃了一眼,沒有說話,默默地開始收拾起來。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攔住他:「沒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賀涼喻依舊低著頭,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那樣,將地上的書按照大小從下到上排好之後,他直起身子,抱著那堆書放到了桌面上。
然後動作一頓,突然愣住了。
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注意,現在他才發現,桌面上的那幾個排列整齊的相框裡,赫然是他和賀青黛還有賀安南的照片。
其中擺在最中間的一張,居然是他高中畢業的時候,最後一次穿著學校的制服,和賀青黛站在一起,繃著嘴角看著不遠處舉著相機的賀安南的側影。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溫煦剛走了沒多久,他本以為這麼重要的日子,她肯定會回來的。
當時他都已經想好了一堆的說辭和理由,下定決定說服她回來之後就不要走了。
卻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狠心到直接缺席了自己的高中畢業典禮。
而如今看著這張三人入鏡,唯獨缺了她的照片,他努力壓下胸口翻滾的暗潮,神色淡淡地將照片拿了起來,指腹輕輕摩挲著。
「你那時候,其實是去了的吧?」
溫煦也慢慢站了起來,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他:「是,我那時候請了假回去,只是----」
「只是最終都偷偷躲在角落裡,看著我參加完整個畢業典禮,然後再偷偷離開。」男孩扯唇冷笑了一聲,「看著我從期待到失望,再從失望到逐漸冷漠,你覺得好玩嗎?」
聽著他暗諷的話語,溫煦眼眶微微發紅,搖了搖頭:「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當時發現僅僅離你們不到十米遠,心裡就已經發澀到不行了,我怕我真的跟你說話,跟你面對面之後,我會再也鼓不起勇氣離開你們……」
賀涼喻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因為害怕不舍的離開,她選擇了逃避,躲在離他只有幾米遠的暗處里,偷偷拍了一張照片。
那她是否有看到,自己當時的臉色有多麼地陰鬱?
他垂著眼瞼,輕呵了一聲:「你知道嗎?當時幾乎所有同學的爸爸媽媽都來了,有的還是三四代同堂,你知道我在聽到我的髮小幫我解釋說『阿喻爸媽沒離婚,只是他媽媽比較忙』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
明明聽到了,卻要假裝聽不到,假裝不在意。
溫煦眼裡布滿了霧氣,聽著那比記憶里高大了不止一點的男孩輕聲笑了笑,笑聲刺進了她的心裡。
「我當時就在想,你們他媽還不如離婚了呢。」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給自己一個光明正大的藉口,告訴我自己,你為什麼不出現在那裡。」
溫煦終於忍不住,捂著嘴小聲啜泣了起來。
她是知道面前的男孩對她是帶著恨的,但他從來沒有說出口,甚至於這一次過來了這裡,依舊如常地叫著自己媽媽,她就仿佛還能欺騙著自己,跟自己說還沒有到那麼糟糕的時候。
她已經完成了上一站的旅途,接下來她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去對家人做出彌補。
那些缺失的愛,她已經做好了花上十倍二十倍的時間和精力去彌補。
直到男孩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她才明白過來,上一站的那些風景,她已經錯過了。
即便之後還是一起乘坐同一趟列車,但車子只會一路向前。
這輩子,她都沒有機會再回到以前,不會再回到那個盛夏,讓她能和人生有且只有一次高中畢業的兒子,肩並肩站在一起拍上一張合照。
她世界裡掩耳盜鈴建起來的那堵四方牆,一瞬間就崩塌了,她也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只是一邊抽噎著,一邊小聲跟他說對不起。
重複著這三個字,沒有其他辦法。
突然,有一陣溫熱籠罩住了她,賀涼喻僵硬地舉著手,在她身後輕輕拍著。
她怔怔地抬起頭看著他,看見他不自在地將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才別開臉淡聲開口:「算了。」
溫煦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他瞬間又放開了自己,然後將那些相框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旁邊的紙皮箱裡。
「你用了五年的時間去完成了你想做的事情,我也花了五年的時間去埋怨和責怪你。」
他回頭看她,長臂朝前伸著,大掌里躺著一張紙巾,「過去的五年,我們好像都把自己弄得太累了,那些日子,誰都不要再回頭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