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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6:38 作者: 關山空門
    裴楨母親站在門口,穿著絲織睡衣,披散著捲髮,滿臉的擔憂

    「阿楨,睡了嗎?媽媽想找你談談。」

    裴楨睜開眼,眼中布滿血絲,精神渙散,嘴唇微微開合幾下,卻沒能發出發出聲音。

    裴楨母親攏了攏搭在背上的絨毯,在門口站了下,再三猶豫,還是按開了光線柔和的壁燈。

    她走了過去,坐在裴楨床邊「阿楨,我知道你沒睡著,你從小到大什麼事都藏心裡,一人擔著,其實你第一次帶小何回來,我就看出來你陷進去了,現在他走了,你心裡難受,大可以像小時候一樣發發脾氣,鬧一鬧,不要憋在心裡。」

    裴楨不可自制地發著抖,嘴裡漏出幾聲嗚咽。

    裴楨母親可能以為他只是心裡難受,忍不住在抽泣,便將裴楨上身摟進懷裡,低頭在他額頭上心疼地親了一口。

    裴楨滿頭大汗和抑制不住的顫抖終於引起了她的警覺,拍了拍裴楨汗濕的臉,又湊在他耳邊喚了幾聲乳名,裴楨只仰面盯著天花板,急喘著氣,不作任何反應。

    裴楨母親當即緊緊攬著他肩膀,尖利地哭喊起來,深更半夜,老宅的一下燈火通明,裴家用最快的速度派車將裴楨送往最近的市醫院進行搶救。

    飛速行駛的汽車上,他的老父親一手攥著烏木手杖,一手摩挲著裴楨頭髮,脊背微微佝僂,兩鬢髮白,散了商界馳騁的戾氣,瞬間老了好幾歲。

    裴楨在急診室中,經過了連續四個小時的搶救,性命暫時保了下來,但由於攝入了大量汞,引起重金屬中毒,造成神經系統永久性損傷,臟器衰竭,部分甚至壞死,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療器械圍著病床擺了一圈,滴滴答答地運轉著,指示燈忽閃忽閃,像是在不停地催命。

    裴楨躺在床上,面目清俊,做完手術後,頭髮剃成了板寸,更顯得五官立挺,但是膚色卻變成了病態的煞白。

    喉嚨被生生割開一道口子插上氣管插管,身上貼著電磁貼片,連著各種導聯線。

    他也許能醒過來,但他再也不能神志清明地開會應酬或者是談笑風生。最好的情況也就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呼吸都不能自主,靠著先進的醫療器械維持生命。

    也許我真是一個極度不幸的人,連累了他,他原本可以風風光光一輩子,成為不少痴男怨女的夢中情人,現在卻潦倒得只剩一具軀殼。

    裴楨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星期,終於渡過了危險期,期間他父母坐在隔離窗外流幹了眼淚。

    他在我印象里一直是理性的,睿智的,將從商理念滲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舍必須有得,而現在明顯是一筆虧本的買賣,他失了神智,失了健康,失去了眾多仰慕者大肆的讚美和瘋狂的討好,他得到了什麼?難道僅僅是尋求解脫?但是他明明冷血又無情根本不可能被情緒所羈絆。

    在主治醫師允許家屬進入監護室探望時,除去裴楨爸媽,第一個來的不是莫小白居然是宋懿。

    宋懿套著件過膝毛呢大衣、西褲筆挺,胸前別著閃閃發光的銀質槐花胸針,踩在輪椅踏板上的皮鞋擦得鋥亮,腿上放著束包裝精緻的康乃馨,好久不見,他臉上不再是蒼白,添了幾分血色,看起來精神抖擻並且極有風度。

    宋懿將康乃馨交給助手,他全身上下連同輪椅都作了嚴格的消毒處理,套上無菌罩衣和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宋懿獨自推著輪椅進了重症監護室。

    宋懿滑著輪椅的鋼圈來到床沿,取下手套,伸出一隻手將裴楨寬鬆的病號服撩到胸口,他手掌輕輕撫摸著裴楨寬闊的胸膛,臉上掛著我最熟悉不過的嘲弄的笑「你胸肌很緊實,摸起來手感不錯,何兆肯定喜歡。」

    他的聲音輕柔和緩但此刻聽起來陰森森的,讓我後背升起一股涼意。

    宋懿低頭,湊到裴楨耳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把他骨灰帶回來了,就放在蘭斷居別墅里,一回到那裡,我時時刻刻都抱著他,我們一起入眠,一起甦醒,我天天和他有說不完的話,我死後會和他合葬,我們的骨灰也會混在一起……」

    宋懿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我們真的很開心,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你還活著,你還在喘氣,這讓我心裡十分不安,所以,我決定做件好事。」

    宋懿另一隻手也向裴楨胸口伸過去,手裡握著那枚精緻的胸針。

    他將鋒利的針尖對準裴楨左胸,牟足力氣,一寸一寸刺進去。

    無論是力度還是技巧,都掌握得爐火純青,血並沒有飛濺出來,只在微型傷口處,滲出兩顆血珠。

    「我哪點比不過你?我就差那麼點運氣,我如果早到十年,決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宋懿的聲音開始模糊,畫面開始扭曲,最後完全消失,青銅獸頭緩緩升起,恢復成古舊的銅鏡,我滴下的血,還沒有乾涸,眼前滑過的有關裴楨的一幕幕果然只是一瞬而已。

    裴楨在外是個工作狂,也是個慈善家,他對所有人都揣著顆博愛之心,他只對我苛刻,他休息時間最常去的就是慈善晚會,捐教學樓、蓋孤兒院、為尖端科技研究慷慨解囊……裴楨死後一定會上天堂,而我當然是下了地獄,當真是生死不復相見了。

    從此以後,一刀兩斷,一別兩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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