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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6:38 作者: 關山空門
    宋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放鬆肩膀仰著頭長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滑著輪椅鋼圈準備離開,剛轉了細微的角度,卻又慌張地轉過來,淚眼婆娑地衝著我照片吼「我設陷阱不是要讓你死!我是要讓你求我!你怎麼不來?懦夫!」

    霍玄實在看不下去了,將白菊扔到莫小白懷裡,就沖了上去「原來是你小子在背後使壞!」

    他提腳就要踹向宋懿輪椅,卻被宋懿排在身後的保鏢架到了一邊去,霍玄被拖著走,嘴裡依舊不老實,大聲嚷嚷個不休。

    宋懿瞥了一眼站在雲杉下的裴楨,很不客氣地比了一個中指,濕潤眼中寫滿不甘和憎恨,保鏢上前給宋懿戴吸氧面罩,他便乖乖收手躺在輪椅靠背上,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氣,由著保鏢推他回去。

    宋懿的影子散在了煙霧裡,裴楨足下灌鉛了一樣,只遠遠地站在一邊,不上前來,像是怕我的晦.氣髒了他的貴體。

    霍玄從宋懿一群保鏢的壓制下解脫後,從莫小白懷裡一把抓回白菊,大步走到我墓前。

    放下花後,他一手搭在我碑上,半跪了下來,如同以前我倆沒有隔閡時,蹲一處他搭我肩膀那樣。

    他另一隻手點了點照片裡我的額頭「小瞎子,我原本以為,我們可以先晾著你,等個十年八年,把你折騰夠了,再原諒你,沒想到……你個小破孩兒,走得這麼早。明明和你搶東西吃的日子就像昨天似的,你這個人卻沒了……」

    霍玄抬胳膊蹭了蹭眼睛,扭頭沖裴楨喊「老四,你不過來看看?」

    裴楨將手中的蝴蝶蘭遞給了莫小白「小白你不用怕他了,替我送過去吧。」

    莫小白耷拉著腦袋,眼睫毛緊張地撲閃撲閃,細白得牙齒咬著下唇,小步小步邁了過去。

    霍玄起身讓開了,莫小白把那束蝴蝶蘭端端正正地擺在我墓碑前,低著頭低聲說「兆哥,以後別…別任性了,在下邊,也沒人護著你。」

    我突然又回憶起了,去年那個慘澹收場的生日,裴楨把他推到我面前,讓他送我風信子,再氣不過也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相信,莫小白今後會千里迢迢來替我掃墓,我倆算是宿敵,生死不相容。

    莫小白送完花,飛快地奔到裴楨身後,抱著他的小臂,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

    其實所有人對我的恭維或詆毀我都不太在乎,我只想聽裴楨說,然而裴楨只是立在一邊看著我墓前的白菊堆積成山,任由莫小白拉扯著自己的衣袖,臉上的表情僵硬,還沒有我的秘書看起來傷感。

    等大家戲癮過足,準備離開時,霍玄拍了拍裴楨的背,再次勸「好歹過去說說話,人都……,能有什麼結還解不開?」

    裴楨索性轉身就走,被扔下的黑色雨傘,在濕漉漉的草地上轉圈。

    覃歲牢牢抓住了裴楨手腕「老四,他已經死了,你還要他怎樣贖罪?你心腸怎麼這麼硬?」

    裴楨腳步頓住,深吸了口氣,回過頭來,指著對面巍峨的白色建築「看到了嗎,那扇窗戶那裡,是關厲燃的房間,只要厲燃一直瘋著,他們就朝夕相對!我怕我走過去,會忍不住將他骨灰刨出來,帶回去!」

    裴楨甩開覃歲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頎長纖細的背影在越來越重的霧氣里,縮成墨點,慢慢消失。

    裴楨回國後,依舊是行事雷厲風行,工作起來連軸轉,像是一台精密高效的機器,沒有軟肋,沒有感情。

    甚至一次應酬上,被同行問起我,他很平靜地端著酒杯,微微揚眉道「他一個月前,過世了,看來以後「池西」的logo也得改改,五瓣的海棠花改成四葉草吧。」幾句調侃引得哄堂大笑。

    在他多方周旋下,「巽山府」成功開啟預售,「池西」名片上多了恢宏一筆。我十五年前,沒有看錯,他就是上帝的寵兒,無所不能,只是他的幸運沒有傳給我半分。

    在「巽山府」竣工儀式上,橫幅、花籃、氫氣球將現場裝點得紅火熱鬧。

    當主持人宣布接下來有總設計師講話的時候,我沒想到自己心裡竟是舒舒坦坦的,這個位置是我的,我對這個項目所付出得精力和心血,無人可及,但已經無所謂被誰搶去,即使讓給莫小白也無甚不可,裴楨已經讓我相信人性本質涼薄。我對塵世所有的榮譽和恥辱都不再在意。」

    沒想到最終是裴楨接過了話筒,裴楨是「池西」的一把手,他一出現,現場的工作人員和來賓都沸騰了,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他用手背擋著正午刺目的陽光,眺望著廣場之外林木參天的衣緣山。

    「很遺憾,我們的總設計師沒能到場,但設計理念不應該從口頭或是宣傳廣告上體現,而應該傾注在住戶的切實感受中,希望今後在這安家的每一戶,都團團圓圓,平平安安,而總設計師究竟給我們藏了什麼驚喜,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當大屏幕播放「巽山府」競標拿地、奠基動工等一系列流程時,裴楨一直站在角落裡望著,偶爾有我的身影出現,他便舉起相機拍攝,像是以前在大學時一樣,我膽子小,最怕拋頭露面,妄想改變自己,便鼓足勇氣跑到音樂節上唱歌,我一開口,台下笑得倒成一片,只有他鏡頭後專注地聽著,他總說自己是個撿破爛的,別人不要的,他也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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