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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6:38 作者: 關山空門
原來是給我過生日,然而我沒能活到36歲,他承諾我的蛋糕我終究是吃不到。
裴楨的想法總是那麼天馬行空,讓我琢磨不透。
昏黃的燭火搖曳著,光影在裴楨臉上輕晃,他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眼睛彎成月牙狀。
裴楨身旁留著一個空位,他手搭在旁邊椅背上,身子總往那一側偏,像是椅子上真坐了一個我似的。
他習慣性地將一旁的餐巾展開,俯身去鋪,看著椅子上空空蕩蕩,他又收了回去,耐心地疊得整整齊齊。
他苦笑著搖搖頭,執起刀叉,環視一圈發現其他三人正一臉陰鬱地盯著自己,他手都沒頓,大方地切割起了牛排
「你們吃呀,先不等他,他待會兒到了必須自罰一杯,不能再慣他!」
餐桌上濾去小提琴聲,便只剩下咀嚼聲。
「先生打擾了,這是剛才離開的那位客人,吩咐我轉交給你的。」一位高鼻深目的外國侍者躬身將一個壓花首飾盒遞給了裴楨。
「是何兆!」
裴楨攥緊首飾盒追了出去,乘另外一部電梯下到一樓,四處張望,燈火輝煌的大廳三三兩兩的走著貴婦、豪紳,卻並不見我,他又扒著旋轉玻璃門往外沖,而茫茫夜色中只有川流不息的車輛和閃爍的霓虹。
裴楨頹喪地坐在了雲生大廈底樓大理石階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深埋著頭,肩旁微顫。
霍玄他們正好趕了下來,在裴楨身邊蹲下圍了一圈。
霍玄抵著裴楨額頭,捧著裴楨的臉,眼中滿是關切和擔憂
「兄弟,振作點!先看看小瞎子給你留了什麼。」
裴楨手忙腳亂地將首飾盒打開,盒蓋彈開,黑絲絨墊上靜靜地躺著那枚鉑金戒指。
裴楨笑中帶淚,狂喜著點頭「是他!是他!至少說明他還好好的!只是不屑見我而已。」
裴楨伸出手指去拈那枚戒指,絨墊翹起一角,露出下面掖著的一張紙條。
是一個公墓地址。
裴楨捂著胸口後仰著倒了下去。
霍玄一把按住裴楨肩膀,將他的頭撈到自己腿上,一邊掐人中、虎口,一邊勸慰「這戒指不是被小瞎子扔了嗎?鐵定是哪個龜.孫撿到,糊弄你的!」
裴楨醒後,強撐著坐起來,嘴唇白中透著紫,他顫顫巍巍地將戒指揣進了胸口內袋裡,嘴裡小聲喃喃著「沒什麼,總會見到的。」
一直沉默著呆在一邊的覃歲突然撲上來,衝著裴楨太陽穴就是一拳,手臂帶風,毫不手軟。
霍玄猛地跳起來,抬腳向覃歲膝蓋踢去,將他直接踢得跪趴在台階上。「你他.媽能不能別雪上加霜!」
覃歲並不搭理他,直接望著裴楨「你不要動不動就嚇人,憑一個戒指就斷定墓里是他?他離開時明明好好的!」
裴楨眼淚一滴滴砸在衣袖上,眼眶和鼻尖都紅通通的,說話間止不住地哽咽
「戒指被他扔了後…我撿了回來。我…把它嵌入了…厲燃送他的銀片項鍊里,因為我看他……看他總帶著不離身,我,我很痛苦。
「不到萬不得已,那瘋子卻不會讓他……將項鍊取下來。」
我不明白,看裴楨這樣子像是真的傷心欲絕,那我活著時,他為什麼不肯對我好一點。
細雨如織,卻有微弱的日光穿過茫茫霧氣,照在汽車引擎蓋上,山谷里盪著回聲,湖泊上盤旋著飛鳥,米倫小鎮如同裴楨上次造訪一樣,靜謐、空幽。
悍馬車隊卷著水汽,向遍栽雲杉的山崗駛去。
我的墓在山的背陰面,與厲燃病房的窗戶遙遙相對,好像他早知道自己會瘋,會被關進那間透明屋子似的。
山徑崎嶇,路上一干人都穿著一身黑,撐著大黑傘,捧著白菊,唯獨裴楨抱著一束蝴蝶蘭,絢麗的顏色嵌在漫山遍野我看不見的綠中,格外奪目。
我很慚愧,那一群人,裴楨、霍玄、莫小白……個個都對我恨之入骨,現在死都死了,還要委屈他們來看我。
不過天高地遠,從今以後怕是十年也來不了一次。
漢白玉墓碑上,我的黑白照片是一張嚴肅又冷漠的側臉,白襯衫扣到領口第一顆扣子,眼睫下是濃重的黑影,背景模糊不明。
我和厲燃沒有合照,我自己也不愛拍照,照片應該是厲燃唯一偷拍成功的一張,每一次他一舉起相機,我都會慌張躲閃,緊皺眉頭,給他臉色看。
我突然有些後悔,曾經沒多在他面前笑一笑,那樣至少遺.像不會這麼陰狠決絕,看起來死有餘辜。
世事真是難料,我噁心了厲燃一輩子,結果死後卻要麻煩他收.屍。
他們到達時,意外地發現宋懿早到了。
宋懿腿上石膏還沒拆,靠坐在輪椅上,陷在雨霧裡,眼瞼通紅,睫毛被雨水濡濕,髮絲黏在慘白的臉頰上,整個人像是凍著了,不停哆嗦。
裴楨抬手阻止其他人過去,一干人就木木地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宋懿將手伸進大衣口袋裡,摸出小小的一瓶胃藥,輕輕放在我墓碑上,一滴淚沿著消瘦的臉頰緩緩滑落。
「你肯定不記得了,我有次撞見你吐得盥洗池裡滿是血,從那以後,每次見你,我都會備藥在身上,我很開心,一次都沒有用著,以後也再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