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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6:38 作者: 關山空門
他們大學寢室四兄弟都是身高腿長型、走出去一排十分養眼,家庭背景、興趣愛好出奇地相似,四個人不願意依附家裡,志同道合一起創業,我和他成天黏在一起後,自然而然也加入了。
租來的五十平米單間,用層板一隔,外面是工作區,裡面供我們五個大老爺們兒吃飯睡覺侃大山。
我們每天起早貪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耗不盡的青春熱血,恨不得24小時連軸轉,起初只成立了個房產諮詢工作室,一點點匯聚人脈、積累資金、置備固定資產,用六年時間發展成為小規模的房地產企業 「池西」。
十五年,恍惚一瞬,看著「池西」一步一個腳印做大做強,我曾覺著那麼多年的苦心經營是絕對值得,我付出的心血是得到他們肯定的,沒想到就僅僅是「我覺得」。
「池西」 現在已經是地產界的巨頭,西南的納稅大戶,企業的方案審批、竣工驗收等等,政府通通一路綠燈。我一直曾經以為「池西」 是屬於」我們」的,但最終事實證明「池西」是屬於「他們」的。就像將軍能封侯拜將,但陪他四處征戰廝殺,同樣受過傷、留過血的戰馬,卻只能老死槽櫪。我明白得太晚了,我永遠不可能和他們四個平等地站在一起,分享戰果,我只配成為他們使得順手的工具。
如果不喝孟婆湯,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時候我已經認命了,我發現無論他心裡還是眼裡都容不下我,而曾經「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們卻莫名其妙地反感疏遠我。
裴楨和我漸行漸遠已成定局,我無力挽回,但失去他們三個好兄弟,真捨不得,畢竟一起過了那麼久混穿襪子、搶食泡麵、騎著小電驢發傳單的日子。我一直堅信,男人之間,不存在什麼誤會或置氣,有不痛快干一架就解決了。我無數次地嘗試和他們溝通,對我有意見,說出來,我改。每一次,他們欲言又止,看著我的眼神透著厭惡和鄙夷,根本不屑和我化干戈為玉帛。
我像只被拋棄的小狗,獨自蜷在牆角,舔舐血淋淋的傷口。我安慰自己,來日方長嘛,他們遲早會發現,都是誤會,我還是那個以心換心、坦坦蕩蕩的何兆。
沒料到,事與願違,我到死都沒有得到他們的原諒。
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錯在哪裡,也許錯在我不自量力吧,覺得他們個個光芒萬丈,就忍不住腆著臉往上靠,面目可憎,所以不得善終。
那天例會上,裴楨照舊西裝挺闊,鑲鑽的銀制領帶夾閃閃發光。背後投影儀幕布上」池西「的logo還是我設計的,五片海棠花瓣旋轉生光。
裴楨手裡鋼筆輕輕敲著實木會議桌,眼睛看著我,我知道他是在斟酌措辭。我一下攥緊了拳頭,自從他們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後,我全身心撲在工作上,心境才能稍微平靜,我不可以失去「池西」。
裴楨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而老三霍玄一向快人快語、行事果決,他直接將轉任文件」啪」的一聲扔在了我面前。」何兆,你太累了,換個崗位更適合你,管理層嘛,到哪兒都一樣。」
我顫抖著手指翻開文件,我從本部調到了海南項目公司。從企業決策層變成了個不大不小、不尷不尬的項目總。文件要求我務必要前三年留在本部辦公,處理交接事宜,對海南項目公司實行遠程指導。
什麼事務要交接三年?心智成熟的人都能發覺,這明顯是在架空我,他們終於忍不住要對我發難了,也許我再晚一點死,我們就會撕破臉,曾經的兄弟情誼都碎成渣滓,最後分道揚鑣。
文件上有他們四個的簽字,這不是商量,這只是通知。以後我是不是該見面點頭哈腰問領導好?我不願意也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地從」池西「離職,所以只得在文件上簽字,手上的筆仿佛重於千斤,一筆一划切割的都是我支離破碎的心。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站在了我的對立面,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一切發生。
霍玄自問自答,聊的熱火朝天、唾沫飛濺。歷數自己這麼多年泡過的辣妞、喝過的烈酒、混過的地下賭場……
我聽的昏昏欲睡,而裴楨靠著沙發背,從頭至尾一動不動,姿勢都沒變過。
霍玄連珠炮似的轟了半天,終於停下灌了口酒。
「老四,你家裡那個,最近怎麼沒見人影啊?」
他淡淡地看了手上的鉑金戒一眼,用手指碾碎了幾片蝴蝶蘭花瓣。
「回江城了吧。」
霍玄掐著裴楨後頸一個勁兒地搖,「我操,誰說那瞎子了,我是說莫小白!」
我知道那「瞎子」指的是我,我只能苦笑了,近視六百多度加上紅綠色盲,頂多算個半瞎。
在曾經沒有隔閡的時候,霍玄總會用他的菸酒嗓大聲嚷嚷「快看,小瞎子害羞了!」 「哇哦,小瞎子要吃醋嘍!」 「小瞎子過來!」……
不大的單間裡滿滿當當都是他響雷似的聲音。
在我眼裡霍玄是個豪爽霸氣、不拘小節的純爺們,但往往越耿直的人,說話直白,表情毫不掩飾,所以傷人越深。
偶爾在公司過道里碰見,我笑得小心翼翼「三哥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