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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00:16:38 作者: 關山空門
    我真是氣得笑了,想我一生並沒有做什麼壞事,那為什麼會落到如此地步無論生死,都要背負著他留給我的無盡痛苦,時時刻刻遭受煎熬折磨。既然存在地獄那也應該有天堂,那些慈悲為懷,濟世救人的神佛,為什麼不救我

    許是少年看我神情痛苦便又說「閣下不必傷懷,你若想忘懷過往,只需度過你的升仙劫,劫數一過,冥帝會為你親施清心咒,從此以後,盡忘傷心事。」

    這倒是讓我心微微振奮了一下。「那我的劫是什麼」

    「請隨我來。」我跟著這個文質彬彬的執案使離開大殿。

    臨出門時,我無意間回望一眼,仿佛看到金絲帳後,高高在上的冥帝轉過身來。依稀可見筆挺身姿,如同開刃寒鋒,臉卻遠遠的,看不真切。

    我們在一棟座落在高橋上的閣樓前駐足,殿閣古色古香,雕窗飛檐。階下是墨色的脈脈忘川水,水面飄著細細碎碎暗紫色的花瓣,濃香甜膩。

    執案使推開烏木雕花門回頭道 :「你以後就在這裡起居辦公。」

    「我的劫究竟是什麼?」

    他深深看我一眼,我恍惚覺著這眼神帶著尖刺、透著冰渣。這種眼神我再熟悉不過,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他的那群朋友就是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欲哭無淚,我死都死了,怎麼還要受罪,問句話而已,哪裡錯了

    他淡淡答「你倒是心急,就這麼急著渡了劫,好前塵盡忘」

    我低頭小聲道「是的,煩請你快些告訴我。」

    執案使冷笑一聲,雪色長袖一拂,手裡便拿著面青銅圓盤,圓盤上刻古怪獸頭的猙獰浮雕,邊緣畫有一圈咒文。他正色道「這是觀生鏡,你現在是守鏡仙官,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事畢,便是渡了劫。」

    我心立即活了過來,急忙追問「什麼事」

    「取你一滴血替鏡開光,守著這面鏡子,看著鏡中人,硃筆沾墨將他一生所做所為記錄在冊,直到他死。判官會據你所記,論功過,定來世。」

    我心又沉下來所以我還要帶著令我痛入骨髓的記憶再熬百年

    「這要多久。」

    「地府不見日月,所以並無年歲,人世百年,恰如一瞬,你挨得住的。」

    這倒是奇聞,我伸手去接過。

    他轉身離去,我進門,聽到他聲音空遠地傳過來 「差點忘了告訴你,你若因為個人恩怨添油加醋,胡亂編寫,還是要入煉火池。」我並不介懷,我雖然死得慘,但卻是一生與人為善,並不會無端給人使絆。

    我在窗前竹榻上舒舒服服躺下,可見那地獄唯一一束光亮突破滾滾烏雲撒向東方巍峨的殿宇的穹頂。

    我拿出觀生鏡,咬破手指,殷紅的血滴在青銅獸頭上,獸頭緩緩陷下去。圓盤中央凹凸的浮雕漸漸平整成鏡。

    我看到了他。

    他依舊是一身版式新穎,設計剪裁一流的筆挺西服、襯衫雪白,烏髮分毫不亂,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在光線明滅中更顯深刻英俊。在燈火璀璨的酒會裡,在衣香鬢影中,恰到好處地淺笑,給每一個向他打招呼的業界名流,大家閨秀或點頭示意或輕言細語。看來我死了,他活得更加順心。

    真是諷刺,我陪他風風雨雨十五年,和他最後一次見面時,他一句話都不肯和我說,一個正臉都不留給我。看著他春風得意,左右逢源,我真想把手伸進鏡子裡,扯著他衣領,對他吼「你看看我,我死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於心何忍!」

    ☆、第 2 章

    我手指死死摳著青銅鏡沿,本以為人死後就不會再痛,沒想到仍是心如刀絞。

    我終於明白執案使說那句「你若因為個人恩怨添油加醋,胡亂編寫,還是要入煉火池。」並非多此一舉,我是真想在冊子裡多添幾筆,讓他用下一世的苦難來償欠我的債。

    但倘若我做了,便是飛蛾補火。我在煉火池裡烈焰焚身,千年萬年得不到救贖,他卻輪迴百年又春風得意,怎麼算都是我虧了。我雖不指望度過升仙劫後就能逍遙快活,但總比同歸於盡式的報復划算。

    我看著他穿過人群,在光線柔和的角落裡的布藝沙發上坐下了,臉上面具式的淺笑立刻收了,臉色陰鬱深沉、眼睛沒有焦距。他一手端著高腳杯輕晃,一手隨意地撥弄著玻璃桌面上的一盆蝴蝶蘭。

    他彈撥花瓣的手指修長白皙,無名指還戴著那枚鉑金戒指。當我還活著時,我一度以為他手上的戒指的寓意是和我執手此生、相扶到老,後來才醒悟,精明果斷如他,哪裡會有這些感性又虛無的想法,他戴戒指只為既能在舊友面前維持念舊痴情的老好人形象,又能為他趕走那些膽小怕事的花花蝴蝶,畢竟跟他纏一塊兒的除我之外都是些膽識過人、能力和相貌都一流的青年才俊。

    我就像是他的袖扣,剛買的時候愛不釋手,戴久了,膩了、過時了,當扔就扔。

    「老四,縮那幹嘛呢?」 霍玄還是風風火火地,幾步跨過來,一掌大力扇在裴楨後腦勺上,發出一聲悶響,聽著都疼。裴楨手裡端著的高腳杯被衝擊得一傾,紅酒撒了一身。他不緊不慢地脫掉黑色的西裝外套,撣了撣胸口沾濕的白襯衫,繼續靠著沙發背擺出一副非誠勿擾的樣子。

    「操!又禍害了您嘞。」 霍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隻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開始胡吹海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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